第41章 撞上
她眨了下眼,茫然且无辜的样子,轻轻唤了声:“二郎?”
好像他们二人所身处的并非这烟花柳巷鱼龙混杂之地,而是自家平静花园中,他出现在她身后,她有所察觉,转身看到他的脸,便是如此轻巧一声问候。
可裴钰快被她气炸了。
这一身穿的是什么东西,布料加起来不够他一只袖子的,偌大个盛京她去哪找乐子不行,非得来这?
场面乱成一团,有跑去扶人的,有同伙对着裴钰破口大骂的,还有一些看出裴钰身份不凡,赶紧溜走避免殃及池鱼的。
鸨母里外不是人,原本是得罪两边,这下把边都给得罪,小跑着过去检查完醉鬼伤势,又小跑着回来,对这蓦然出现的“阎王爷”哭丧个脸道:“您这位爷也真是的,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开的,非得动这拳脚功夫,咱们行走个世间,人和人不就图个和气生财么?”
裴钰冷哼一声,眼里阴霾密布,斥出句:“谁跟你和气生财。”
说完握住武芙蓉腕子用力一拽,直接将她就近拽到了一侧房间外,对门便是一踹。
里面有对野鸳鸯正忙着戏水,看来者那气势还以为是官差到访,吓得抓起衣服便往外逃。
裴钰将武芙蓉拉进去,门一关便将她抵在了门上,眼里隐有火光在烧,看着她那张他爱极痛极的脸,咬牙切齿道:“你告诉我,你来这是干什么的?”
武芙蓉坦然承认:“找乐子啊,这边的姑娘舞跳得很好看,我不信二郎就没来看过。”
裴钰一怔,正欲回答,脑筋一转才反应过来险些被她带着走,冷嗤道:“找乐子?你看看你这一身打扮,都快成别人的乐子了,你跟我说你来这找乐子?”
武芙蓉的神情便委屈起来,反问回去:“那二郎说,我来这还能为了什么。”
为了给人通风报信。
他低下了头,贴耳道:“为了和哪个野男人私会。”
武芙蓉全身一震,呼吸都在克制着怒火,压低了声音道:“是,我来这就是为了和男人私会,你现在就去派人搜,看看能不能把我的姘头搜出来。”
“武芙蓉!”裴钰彻底暴怒,一把掐住她脖子道,“我劝你重新将话给我说上一遍,否则你今日别想活着出这个门!”
“那你就弄死我好了!”
她的双眸蓄满了泪,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出,顺着脸颊下颏,滑入到他的掌缝之中。
裴钰宛若被灼伤了手,手掌松了松,滔天怒火终究化为一汪春水,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此时他自己倒成了不知所措的那个。
片刻后,他彻底松开了手,低头大喘一口气,抬起脸看着她道:“好了,我不该对你发这么大的火,但你也着实太过分了,去哪不行偏来这寻快活?你看看你身上穿的什么,都快被人看光了。”
武芙蓉却在听到这句话后痴痴笑出声来,轻轻抹着泪看他,话里全是讥讽:“我还能怕被人看呐?”
裴钰呼吸都跟着一停,过了半晌沉声道:“那件事,过不去了是吗?”
武芙蓉再一次破涕为笑,细细思忖着:“嗯……为什么要过得去?二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强要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问问我,以后能不能过得去?现在问,哪还有什么意思。”
裴钰眼底浮现无限懊悔,字字用力:“可那毕竟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私事,不是你找别的男人的理由,再说我后来也已经知道错了,你还想我怎么办?”
武芙蓉将泪彻底抹干净,用明亮的眼睛看着他道:“我不想你怎么办,我们两个就这样吧,互相折磨到白头不也算是白头的一种,二郎和我都该知足。”
说完她推开他想出去,却又被裴钰一把扯回去,回过神,话已说不出。
他的呼吸很沉,很急,却头次没有欲气在,似乎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证明他们二人的关系,证明她还是他的。
武芙蓉越来越清楚,对她,他其实很没有安全感,越没有安全感,越会对她做出强制的行为,哪怕明知会伤害到她也在所不惜,只要能让他感受到,他是拥有她的。
他适合与木偶相爱,可惜,真实的爱人过于有血有肉,做不成他手里的木偶,只甘愿扮成自甘折翼的猎鹰,等到有朝一日,反撕扯一口他的血肉。
武芙蓉耐心等着他的呼吸便灼热,而后,手伸向腰间,解开绣绦。
裴钰摁住了她的手,鼻息间的灼热喷洒在她的脖颈,吞了下喉咙哑声道:“干什么?”
武芙蓉神情冷漠:“和野男人私会。”
裴钰一怔,笑出了声,伸手将她拦腰抱起。
嫌这里的床榻脏,他干脆将自己的袍子脱下垫在上面,还不够,又平躺下去,对她道:“自己坐上来。”
连她的脚,他也要握在手掌心里,不让她触碰到这里的一丝一毫,可看着她云鬓倾散,香汗淋漓的模样,又笑道:“真像个妓-女。”
武芙蓉俯身照着他的下巴便是一咬,听到他吃痛也不松,过了许久方松开牙关,立直身体,冷冷睥着他道:“我要是妓-女,你就是天底下最脏最恶心的嫖-客,你要是死了,十八层地狱都不愿意收你的魂魄,恶鬼吃了都嫌脏嫌臭。”
“爷还没见过十八层地狱长什么样。”他握住了她的腰,闭上了眼睛,“来,心肝儿,试试看,能不能要我的命。”
……
阿吉将整个红袖招搜了一遍,好好的生意都给搅和没了,搜完又在房门外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门开。
他浪完一场的主子怀抱温香软玉,瞄了眼怀中人,神情柔和,甚至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好不容易哄睡着的。”
阿吉遵命,直接连话都没说,对着他便摇了摇头。
裴钰倒是挑了眉梢,诧异道:“没有?”
阿吉点头。
裴钰四下一望,略沉吟片刻,终是道:“那就走吧,别在这鬼地方逗留了。”
“是。”
武芙蓉却在这时抬起头来,神情疲乏至极,哑着嗓音道:“别,接着搜,和我幽会的野男人就在这呢,可不能跑了他。”
裴钰照着她的腰便掐了把,大步迈开,小有气恼道:“全身上下就属嘴硬,你有没有野男人我心里不清楚?回去赶紧找药涂上,伤着了也不吭声。”
……
不久,北风起,立冬。
武芙蓉被裴钰哄回了明月台过冬,原因无他,明月台暖和。
嘴上这样说,其实就是想让她重归他视野之内,一举一动都在眼皮子底下,里外都是他的心腹,比把她放在那个冷清新宅强多了。
武芙蓉心里也清楚,哪怕在红袖招那次危险过关,但他对她的猜疑可不会由此减轻,只不过找不到关键性的证据,证明她确实与太子那边有关罢了。
他们二人之间,逐渐连对对方各怀鬼胎,都变得心安理得。
“嘶。”
绿意用火勾翻炭,被飞上来的一颗火星烫了手,不算多疼,但下意识便倒吸口凉气。
武芙蓉原本对镜发呆,注意到镜中一幕,才想起来问:“这才什么时候,怎么都把炭给用上了。”
绿意道:“今早上殿下走之前特地吩咐的,说您体寒,一入冬便容易手脚发凉,早早用上对身子好。”
武芙蓉闭了眼,轻舒一口气,心想他别天天来找我折腾我,我身子比谁都好。
话是如此,她却还是得知道他一天下落,好推断他又有什么新心思,便又问:“他走之前说去哪了吗。”
“说了,说去北山猎场,可能晚点回来,夜间您先歇下,不必等他。”
武芙蓉点了下头,睁开眼便感觉哪里不太对,但也没想太多。
他本就在马背上长大,天生善骑射,大周几个猎场都快成他自己消遣用的了,他想去哪一个都没人管得着。
这时厨房那边差人送膳,绿意同其他几个小丫鬟利索布好了菜,伺候武芙蓉用膳。
武芙蓉也根本用不着伺候,直接让她们几个坐下一并吃了,其他的小丫鬟不敢,屏声息气站在一旁。
绿意跟武芙蓉跟久了,胆子也大,话还多,坐下吃着饭嘴也不歇着,煞有介事点评起了厨子的手艺。
“这个蟹粉酥好吃,但这回的厨子想必是新来的,不知道女郎早上不爱油腻。”
“这道清蒸笋尖还好,口味清爽,女郎肯定喜欢,快尝尝看。”
“咦,女郎你看这碟鹤形糕,这哪有点鹤的样子,分明是只顶了红盖头的白羽鸡,一点不好看,我要是捏,肯定比这捏出来的好,女郎你说呢?”
武芙蓉被“顶了红盖头的白羽鸡”此等清新脱俗的比喻逗笑,险些被饭呛到,喝着水边咳嗽边道:“你要求别太苛刻了,寻常人哪有几个见过仙鹤的,你不也只跟我在画上见过。再说你口气也别这么狂,真正的仙鹤美极了,可不是说捏便能捏出来的,凑哪日有空,我带你去北山猎场看看去,此时正是越鹤的时节,正好——”
武芙蓉一怔,脑海中轰隆一响,话也说不出来,终于意识到了那个让她感到不对的地方在哪。
太子慕鹤,大周百姓人尽皆知,几乎每年立冬前后都要去北山猎场观越鹤之景,甚至专门请工匠在北山南建了个鹤池,好供每年路过此地的仙鹤停歇嬉戏。
裴钰既明知此事,却还在这时候去北山,真是乘兴狩猎那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