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开始
帅帐中,烛火摇曳,帐外冷风呼啸。
武芙蓉躺在铺了兽皮的简陋床榻上,眼角余光瞥了眼地铺上闭着眼睛故作镇定的某人,道:“真不上来?”
裴钰轻哼一声:“不去,色令智昏,战场之上保持时刻警醒,这是一个主帅的原则。”
武芙蓉“哦”了声,倒嘶一下凉气道:“那这漫漫长夜,你就在冰冷的地上过吧,反正过不了两日我就要走了,也叨扰不了你多少。”说罢就将转身朝里。
裴钰将眼猛地一睁,起身一掀被子便扑上了床。
武芙蓉被气笑,推搡着他道:“不是色令智昏吗?不是挺有骨气吗?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没想到堂堂晋王殿下,杀敌时那般英勇,到了女子跟前,竟也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
裴钰憋得想死,两只眼睛直冒绿光,跟饿了许久的狼一样,一挨上她人便不受控制,低头将那张善冒讥讽之词的樱唇堵上,厚重的毡被一拉没过头顶,任她片刻之后怎么哭叫也逃不出去。
过去一个半时辰,武芙蓉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乌发凌乱,满面潮红,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眼角的泪珠泫然欲滴。
感觉腰间的那只大掌又要将她拖回去,她忙拉着哭腔急喘道:“不行了,腰快断了。”
裴钰吻了她一通,下了榻灌上一大口冷水入腹,这才将那股未灭干净的邪火压下去些,又取了块帕子,回到被窝中将那些狼藉收拾了一二,抱紧了她道:“你说就你这点小体力,还跋山涉水走那么远的路,你怎么敢的啊?”
武芙蓉骂他:“你瞧不起谁呢,若论其他,我不见得就比那些男人弱,你看王御史,下了马站都站不稳,我不还是好好的。”
“对对对,是是是。”裴钰笑了,知道对她只能顺毛撸,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我蓉儿厉害着呢,突厥人都没能让我缴械投降,你一晚上让我缴了足有两次,厉害得很。”
武芙蓉一听这话脸便滚烫,照着他肩上再度狠咬一口,怒道:“你给我闭嘴!”
裴钰挨了咬更觉得痛快,手掌掰住她的下巴亲了好长一会儿,认真道:“不过说实在的,你胆子怎么那么大,独身一人就敢跟一群男人上路,你要我怎么说你好。”
武芙蓉懒得看他,闭眼准备睡觉,声音低了下去:“我以前不也跟你们一群男人走南闯北,我那时都没怕,现在又有什么好怕的。”
“那不一样,有我在的地方没有危险,你自然无需害怕。”
“……”
她现在觉得他就是那个最大的危险。
裴钰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起身伸长手臂从扔在地上的衣服里摸出一把匕首,动手拔开。
武芙蓉听到声音,一睁眼就见眼前抵把寒刃,心神顿时一凝,笑道:“怎么,想把我杀了?”
裴钰面露不悦:“是,我闲的没事干把你杀了,好下半辈子当鳏夫。这把匕首是我从一个突厥贵族身上得来的,带在身上颇为方便,你拿去用。”
武芙蓉接过匕首打量一二,发现确实够锋利,刃尖弯出的弧度极妙,若是插入血肉,怕能将人的筋脉给剜出。
她将匕首合上,放到了枕旁,亲了口裴钰道:“多谢二郎,我很喜欢。”裴钰搂她卧下,看着她的眼睛,万般柔情涌上心头,轻声说:“喜欢就好,以后我得的好东西,都给你留着。”
二人相视一笑,在寒夜中相拥而眠。
次日早,裴钰醒来,不见了武芙蓉。
他跟生怕昨夜种种都是做梦似的,衣冠未整便急着外出寻人,一问才知,武长史同王御史到了辕门外不远处的断魂坡上议事,身边带了随从,没什么好担忧的。
裴钰想到王免昨夜那副棘手样子,便知武芙蓉必定是为了自己留下才去同他周旋,心情一时百感交集,从下属手中接了件黑狐裘裹上,道:“我过去看看,你们不必跟随。”
雷冲原本忙着训话,见他急匆匆的样子,开始也并未多想,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揣了把刀便追上去,叱骂道:“这混球,刀不离手还是他定的规矩,现在带头犯禁,真有他的!”
另一边,断魂坡。
王免一夜下来还是止不住唉声叹气,虽然觉得武芙蓉说得有些道理,但一想到晋王留下有可能造成的结果,那个头,就嗡嗡作痛。
“如若不然呢,王大人,”武芙蓉道,“将他绑回去么?”
王免愁眉苦脸,忙说:“我哪有那个本事。唉,还是依你先前所说吧,我就留在这里等着,由着他们上天山,若有不愿前去的将士,便一起带回京中,好歹也能交些差。”
武芙蓉点头:“王大人想开便好。”
王免揣了揣袖子,转脸看着山坡下的冰雪世界,无可奈何道:“哪里是想开,不过是无奈之举,我这一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要在这苦寒之地耗上多久算完。”
武芙蓉嘴角噙了丝笑意,低声道:“或许,用不了多久。”
王免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正要转身询问,耳边便传来一声急切紧张的——“蓉儿!”
裴钰步履匆匆,神情焦急,跟一不小心便能将一个大活人看丢似的。
王免虽不甚在意他晋王殿下有多少红粉知己,但见这场面,再一联想家中那个痴痴傻傻的女儿,心里不免窝火,冷着脸甩下句“晋王殿下既已到此,那老朽便不打搅二位了”,揣着袖子下了断魂坡,还将随从都带走了,不悦二字写在脸上。
裴钰顾不得那么多,满心满眼都在武芙蓉身上,跑上去便紧握住她的手道:“你怎么出来也不同我说上一声,我一醒来便不见了你,把我吓坏了。”
武芙蓉笑了:“有那么严重,说得跟你离了我便活不下去似的。”
裴钰一下抱紧了她,委屈道:“我离了你就是活不下去啊,仗我要打赢,你的人我也要,哪个都不能少。”
“啧,”武芙蓉感慨,“伯言,你有点贪心呢,当心会吃大亏。”
“吃就吃,我才不怕。”
裴钰不管那么多,越发搂紧了她,嘴里全是肉麻的话。
雷冲在他二人身后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这个坡离军营可算不得远啊,将士们稍一踮脚便能看见,您老也注意些,别让手下人看了笑话。”
裴钰转脸白他一眼:“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看你就是老光棍的嫉妒心作祟。”
雷冲:“哎?你这话说的可就很没良心了,我这些年光顾着给你卖命我上哪有空娶妻去,若非是为你,我现在都该当爹了,别不识好歹。”
“瞧瞧这口气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当我的爹呢。”
“可别可别,这话是你说的和我无关,刀我给你带来了,接好了。”
雷冲正要扔刀,突然间耳朵一动,眼波瞬间沉下,再抬眼,便是双瞳震颤,大喝一声:“二郎!”
埋伏在四周的刺客身着白衣,与雪色融为一体,肉眼难辨,跃起偷袭时,如鬼魅凭空出现。
裴钰将武芙蓉一把扯到身后,肩上厚重狐裘一褪,凭借本能直觉扫出一腿,正对对方侧脑,只听咔吧一声脆响,人重摔在地,不省人事。
可更多的白影也在这时跃出,速度之快犹如光速,加上衣裳白到刺目,人的眼睛极易被绕到缭乱,裴钰赤手空拳,虽没被占到便宜,但感到异常棘手,何况他还有个武芙蓉要护,瞻前顾后,出手多为限制。
那边,雷冲急着将刀扔给裴钰,出招又急又猛,却感觉每下招式都像撞在了棉花上,这些白影不知是使的什么路数,手里的剑又软又薄,游蛇一样不受制约,原本重刀理应克剑,可撞上这些,出多少力都落到空地上,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老雷快走!”裴钰吼道,“这些人的目标是我,坡下是军营,他们不敢下坡!你别过来,我把蓉儿带去给你,你带着蓉儿走!”
雷冲暴喝:“不行二郎!我得把刀给你!”
雷冲不管不顾往里横冲直撞,其实以他的本事,不难找出破绽,可他满心都想着得把刀给二郎,哪怕品到丝不对劲,亦是管顾不得。
一柄寒剑直逼武芙蓉背后,裴钰眼疾手快将她护住,胸口生承一剑,鲜血蔓延溢出。
他竟不由觉得好笑,心想原来软刀子割人,也这般疼。
那边,刀光飞来,雷冲大喝:“二郎!接刀!”
裴钰扬手一把攥住刀柄,瞬间连劈数人,可在这时听到武芙蓉喊出凄厉一声——“雷大哥!”
裴钰抬眸一望,全身血液瞬时上涌,目眦欲裂。
只见雷冲的脖颈被柄软剑死死圈住,皮肉已被割开,鲜血淋漓,呼吸艰难,整张脸通红发紫。
他应该是注意到裴钰在看自己,僵硬地想要转动脖子回望,可一转,血便流出更多,话更是说不出,只能嚅动着嘴唇,似乎想对他交待些什么。
下一秒,软剑一抽,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