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芙蓉塞外客

第 106 章 洛阳5

“疼么?”武芙蓉忽然问他,哪怕动作已经很轻了,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裴钰本想说不疼,可武芙蓉脑后的发丝从后背垂下,轻轻搔在他裸-露的腰腹间门,不知怎么,心也跟着发痒,不由自主就道:“疼。”

武芙蓉俯下脖颈,在伤口上轻轻吹了下,柔声道:“忍着点,就快好了。”

裴钰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禁咽了下喉咙。

在他这个年纪,很多感觉都还太朦胧,像隔着一层窗户纸,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但不代表他就不知道那是什么。

相反,他的悟性和天分不止表现在领兵打仗上,其他时刻亦是。从他第一眼看到她起,他就明白,他对她,不可能止步于上下属那么简单。

“蓉儿。”裴钰启唇,声音很轻,想说点什么。

武芙蓉却皱眉,不太开心的样子,打断他道:“你能不能不要叫我蓉儿。”

裴钰本想和她认真聊些私事,闻言哭笑不得道:“不叫你蓉儿,那叫你什么。”

武芙蓉:“阿武,小武,或者直接叫全名,蓉儿听着太怪了,我爹娘都没这么叫过我,别别扭扭的。”

甚至感觉很是肉麻。

裴钰不乐意起来,吊儿郎当地扬着声音道:“那不行,我才不要和别人一样,我就叫你蓉儿,而且只有我才能叫你蓉儿,这是专属于我的称呼,别人都不行。”

武芙蓉一听有点恼,抬起眼睛瞪向他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恰好裴钰正拿眼睛望她,霎时间门四目相对。

他眼中并没有语气里的戏谑在,反而很安静认真,好像眼里只能放得下她一个人似的,就这么专心致志注视着她,轻声回应:“怎样?”

武芙蓉哑然失语,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人的通传声,着急道:“不好了主上!张驭良欲图撞墙自尽,现下人虽已救了过来,但拒不肯用药,一心求死。”

裴钰周身气压一沉,将衣衫系好冷声道:“看好人,我现在过去。”

武芙蓉随他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裴钰有一瞬的迟疑,但看她那副认真的表情,还是一点头同意下来。

少顷,二人出现在关押俘虏的营帐中。

张驭良到底是张怀满的侄子,加上裴钰留他还有大用,故而吃住上并未有所苛待。

现在看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裴钰气不打一处来,将人从榻上一把扯下来低斥道:“早干嘛呢,现在跟我在这玩什么寻死觅活,我告诉你,你叔父不要你这枚弃子了,你就算是死在我这,他也不会为你报仇,只会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洛阳城里不出来。”

张驭良一听这话,本就宛若死灰的眼睛更加绝望,绝望到根本无法接受眼前一切,猛地推了裴钰一把怒瞪他道:“不可能的!我叔父不会放弃我的!他迟早会出兵来给我报仇,等到那时候,你裴二的死期就到了!”

裴钰经他那一推本就烦躁,再听这些,心中杀意登时拔地而起,拔刀便冲人砍去道:“看是谁的死期先到!”

千钧一发之际,武芙蓉慌忙握住裴钰持刀的那只手,对他用力摇了摇头。裴钰瞬间门懂了武芙蓉的意思,强行压下了三分火气,将刀收回往地上一扔,转身大喘粗气平息心中怒火。

 

武芙蓉低下脸,看见张驭良头上还在往外冒血的伤口,便唤来军医,想让人给他再处理一下。

 

结果张驭良跟条疯狗一样,谁也不让靠近,嘴里乱嚷嚷一通,无非就是说他叔父早晚会来救他,周军会被梁军一网打尽云云。

 

武芙蓉耐着性子听了片刻,最后终是皱了眉头,冷声道:“你到底要异想天开到什么时候?”

 

少女的声音不重,但脆,听入耳朵里,整个头脑像被冷水清洗。

 

张驭良愣住了。

 

武芙蓉站在张驭良跟前,语气既心平气和,又不带任何感情,只对他道:“在战场上看的还不够明白么?张怀满若是想救你,早会出手,何须等待。你在张怀满手下那么久,我不信你不清楚他的性情,竟还指望着他能为你报仇。事到如今,我们也不愿与你兜圈子,一句话,愿不愿意归降周军,你只需回答这个即可。”

 

张驭良目光些许闪烁,但看到裴钰转头看他,神情立马便又狠下来,冷笑一声道:“我若是不愿意,你们是否现在就要将我除之后快?”

 

武芙蓉指了下他头上的疤:“你自己都到这个地步了,又何须我们动手。只是你可想清了,你的妻小可都在洛阳城里待着呢,你死了没关系,但等周军破了洛阳城,他们的处境可就有意思了。”

 

提到家里人,张驭良的眼睛果真亮了亮,看向武芙蓉的目光里满是仇视与愤恨。

 

挺好的。武芙蓉心想,比刚才半死不活的样子强多了。

 

她转了身,对裴钰使了记眼神,示意他先带人出去,她和张驭良单独聊上片刻。

 

裴钰满眼都是不放心,但见武芙蓉神情坚持,只好带人退下。

 

走时不忘在她耳边道:“我就在帐外,有事叫我。”

 

感受到他的鼻尖稍微蹭过了耳畔,武芙蓉心尖颤了下,感觉有些古怪,点了下头未做声。

 

没过多久,武芙蓉从帐中出去,看到在帐外来回踱步的裴钰,对他扬了下眉梢,神情口吻俱是愉悦:“搞定了。”

 

裴钰喜出望外,迎上她道:“这么简单?分明他刚才还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怎么这就答应了,你跟他说什么了?”

 

武芙蓉道:“没什么,不过和他大致说了下当前的局势。孙子兵法里开篇就提到打仗离不开道、天、地、将、法五点。开头的道便是天道,老话说天道自在人心,张怀满为人小气重疑,手下冲锋陷阵的大将颇多,重职却皆为亲戚担任,唯恐领将心生不满投靠他人,他还将人家的家眷尽数软禁控制,如此作风,如何能得长久?所以洛阳城迟早会破,即便无外敌,内里的明争暗斗也够他们吃一盅的,他张驭良若是识时务趁早弃暗投明,到时候洛阳城攻下,他的家眷还能免除一死,若执意自寻死路,那我也没什么好拦的,只是可怜了他的妻儿罢了。”

 

武芙蓉认真说这一通,回过脸发现裴钰呆呆看着自己,也不出声,十分入神的样子。

 

便皱着眉问:“你发什么愣啊,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裴钰眼睛一眨:“当然有好好听啊,你这就说完了?要是没说完就继续说,我觉得你认真和我讲话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将士,他二人说话声音也并未有所顾忌,裴钰这句话一出,边上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武芙蓉脸颊刷一下便红了,生气不是,不生气也不是,只好跺了下脚道:“我跟你说着什么呢!你都拐到哪里去了。”

说完这她也不跟裴钰一块走了,气鼓鼓的样子,转身通红着张脸先行离开了。

裴钰不以为然似的,还冲着她扬声道:“生什么气啊,我就觉得你好看啊,好看不能不让人说吧。”

武芙蓉捂紧了耳朵,跑更快了。

裴钰听到身边部下的憋笑声,怪恼的,就近揪了一个照屁股便踹了一脚,没好气道:“笑个屁,有什么好笑的,这点才算什么。”

他真正想对她说的话,可比这要野多了。

夜晚。

武芙蓉用过饭,见校场中还有不少人在训练,便在边上小凑了下热闹,按照脑子里的标准姿势,扎了个稳稳的马步。

军中凡是裴钰近臣者,皆知她是女儿身,或是为避嫌,日常多为点头之交,并不与她打太多交道。

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个别眼皮不活的小兵小将,看不出她的身份,以为她是寻常幕僚,才会上前攀谈一二,指点一下她的动作步法。

武芙蓉挺喜欢这种被平等对待的感觉,一般都会按照对方纠正的去调整。

可又总会有一些她招架不住的情况,比如在外人看来,她就是名瘦巴巴个子矮还没长成人的黄毛小子,彼此间门自然没什么好避讳的,见她动作做不到那个点上,着急之下便上起手来,或是抬她的胳膊,或是掰正她的肩膀,根本没察觉武芙蓉愈发僵硬的面色。

现代人没有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武芙蓉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但不管怎么说,被个刚认识的汉子拿手捏肩的,感受都十分之奇怪,说没觉得冒犯是假的。

正当她思考该如何寻个由头支开这伙人时,几人居然面色一肃,径直对着她身后躬身行礼道:“见过主上。”

武芙蓉一怔,转脸一看,正对上裴钰那张眉头紧锁的脸。

可能是灯火暗的缘故,武芙蓉甚至感觉裴钰的脸色有点发青,不太愉悦的样子。

他并未说什么话,只是点了下头示意平身,接着便将目光落在武芙蓉身上。

注视了她约有片刻,二话不说抓住她的腕子,大步迈开将她往校场外拽。

武芙蓉急了,边试图挣脱边问他:“你干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

裴钰声音颇沉,头也不回道:“我是不是对你说过,不要跟着他人瞎练,想习武,我自会亲自指导你。”

武芙蓉这才想起来那一茬,但并未觉得有多严重,于是解释:“那是因为你总是在忙啊,我觉得你没空,所以才——”

裴钰这时猛地停下步伐,转脸看向她,精致的眉宇间门有些孩子气的委屈。

他看着她的眼睛,压着声音里的难过,轻声道:“对你,我何时没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