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芙蓉塞外客

第 105 章 洛阳4

这还是他俩认识以来,头回有如此亲近的举动,武芙蓉有点懵,一是从来没设想过,二是感受很奇怪,心跳都跟着快了,弄得她都有点不知所措。

裴钰呢,裴钰更是没法形容这感觉,分明上一刻气焰强烈的一个人,此时便成了木头一般,眼睛都忘了该怎么眨。

直到帐外传来部下的催促声,他才如梦初醒似的收回手,清了下嗓子道:“那我就先走了,你保重好自己。”

武芙蓉点了下头,见裴钰要动身,便想送上一送他,没想到一抬眼,视线正好与他的目光撞上。

专属于少年人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充满炽热与直接。

武芙蓉的心莫名又是一抖。

裴钰目光灼灼,认真道:“等我回来了,我亲自教你简单的拳脚功夫,别跟其他人瞎练,当心伤着筋骨。”

武芙蓉:“好,我等你回来便是。”

裴钰又看她一眼,这才出了帐子。

待毡帘掀起又垂下,将两人里外隔开,两个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武芙蓉觉得刚刚的氛围莫名僵硬尴尬,弄得她自己也在不该紧张的时候紧张,尤其是在看到裴钰脸的时候,神经都不由绷住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过往也没这样过。

可能是因为在军营里吧。她在心中如此想,她本来就是他的下属,下属和主帅对答,哪里有不紧张的。

而在帐外,漫天星辰下,少年抬起了自己的手,仔细看着。

他的脸颊发热,眼神也发热,呆呆看着自己的掌心,想的是:“真细,真软啊。”

这就是女子的腰么。

又是一声催促,打断了他的思绪。

裴钰放下手,不耐烦走过去道:“来了来了,催命呢在这。”

队伍当夜集结,下邙山攻洛阳。

武芙蓉在山上留意了一整日的战情,心情始终惴惴不安,直到那边传来收军回营的消息,才多少松了口气。

裴钰风尘仆仆回来,冷甲沾血,伤口未来得及包扎,便召集众人复盘本次战情。

此次开战用上的人马并不多,他就是想探一探张怀满的底,并不想搭进多少兵力,所以在战略上也是防大过于攻,主要就想利用张驭良这枚好棋将张怀满一军,看他还想不想要这个侄子。

结果倒也不出乎意料。

能坐稳东都之主的位子,张怀满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物,哪怕是亲侄子,弄到最后照样可以见死不救。

“我今日算是明白历代以来洛阳久攻不下的原因了。”裴钰感慨道,“投石器,火炮,巨弩……莫说是十万大军,就算是百万大军,面对那些家伙什,怕也没多大胜算在。”

众人狐疑:“二郎的意思是?”

裴钰指着身后地形图上“回洛仓”三个字,道:“我要先攻这儿。”

其余人皆是诧异,只有武芙蓉的表现很是平静,虽然她的心里也有点按捺不住的激动。

她没想到裴钰这么快就决定按她说的来,以为起码还要等上一段日子的。

雷冲却在这时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一个回洛仓,便有可能惊动其他关口,不少关口兵力尚未可知,若全面开战,局势不见得便能利于我方。”

 

裴钰脸色一沉,正色道:“集中兵力全面扑击洛阳更等同于找死,先前那么多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难道非要不信那个邪,硬要去做那么多无用功吗?”

 

雷冲也急眼了:“这怎么能说是无用功呢,分明是早有筹谋过的,二郎这一变,原先订下的计划便又不作数了,岂有战前生变的道理?”

 

裴钰:“可我认为作战最要紧的便是随机应变,若墨守成规,反倒是给了敌方可乘之机,将破绽送到他们眼前让他们攻克。”

 

一个是此前已有几次作战经历的青年将领,一个是初次上阵的少年公子,最易发生的情况便是谁也不服谁。

 

眼见二人箭弩拔张的气势要起来,张明礼忙咳嗽一声道:“好了好了,别张怀满还没收拾,自己人先打起来了,现在不如听一下大家的意见,看看都有谁同意你们两个的见地。”

 

话音刚落,一道小而温和的声音便悄悄响起——“我赞同二郎的。”

 

瞬时间,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小小一角了。

 

十四五岁的姑娘家,哪怕一身男子打扮,依旧俏生生犹如一朵含苞茉莉,触及生香。

 

裴钰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虽没说话,但看向武芙蓉的目光中满是欣喜,胸口都跟着激动地起伏起来。

 

武芙蓉虽语气带些怯意,但神情端肃,眼神坚定,面对众人道:“二郎考虑的在理,我赞同二郎先攻关口再攻洛阳,而且关口能否攻下,是洛阳城能否能攻下的关键。”

 

雷冲冷哼:“说着轻松,还先攻关口再攻洛阳,你知道洛阳城周遭有多少关口吗,说攻就攻。”

 

“我当然知道。”武芙蓉果决地一扬下巴,视线对准地图,“地形图上都圈出来了,离最近的是回洛仓和伊阙关,沿着两个关口一路往南,分别是孟津关,大谷管,河阳城,轘辕关,洛口仓和虎牢关。只要把这些关口都拿下了,攻下洛阳城不过时间早晚问题。”

 

雷冲一听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就头疼,干脆用上了激将法:“那你说,我们如何用十万兵马,攻下洛阳八大关口。”

 

他的本意是想看这小小女子出丑的,没想到武芙蓉居然胸有成竹道:“这个简单。”

 

在众人或诧异或费解的目光中,武芙蓉手指地图上的关口,解释道:“先分出一路人马占据伊阙,断了洛阳南援。再分一路攻洛口仓,断洛阳粮饷。再来一路沿太行东进,进攻沁阳,再一路渡黄河直取回洛仓,彻底切断洛阳和黄河水道的联系。最后留下一路人马驻守邙山,观东都,让张怀满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定能大获全胜。”

 

雷冲皱了眉:“我觉得——”

 

裴钰这时站出,不悦道:“什么你觉得你觉得,我觉得阿武的主意挺好的,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就想先按照她说的这么来,你要是还有话说,不如我回去,把主帅的位子让给你如何?”

 

雷冲立马惶恐,起身行礼道:“属下不敢!”

 

裴钰窃喜,对武芙蓉眨巴了下眼,二人心有灵犀般对视一笑。

 

散会回帐,因军医忙着救治伤兵腾不开身,只好轮到雷冲耐着性子给裴钰包扎伤口。

 

雷冲心里本就有气,结果包扎没两下,又是被裴钰嫌手重,又是被裴钰嫌上药上的不均匀不雅致,把雷冲气够呛,最后摔帘而去,不伺候这尊大佛了。

裴钰乐得自在,瘫在榻上翘着个二郎腿,开始去思考兵分五路拿下洛阳城关口的可行性。

他的中衣敞开,精瘦的腰腹上伤口赫然新鲜,可他跟感觉不到疼似的,思考时嘴里不忘哼着民间小调。

直等听到毡帘又被掀起,裴钰才收了动静,无奈地叹口气道:“不是嫌小爷我难伺候么,现在回来干什么,找骂啊?”

武芙蓉温声道:“是雷大哥让我过来的,说我是女孩子,手轻,包扎伤口不疼。”

裴钰一听这动静,精神头立马上来了,下意识的动作却是扯了被子遮在自己身上,睁大了眼睛看向武芙蓉道:“姓雷的让你过来的?”

武芙蓉老实点头,还将手中额外带来的伤药捧给他看。

裴钰脸色有点不自在,低头闪烁着目光道:“行我知道了,你把伤药放下就出去吧,我这用不着你亲自伺候。”

可武芙蓉却充耳不闻,三两步便走到了他身边,坐下便开始去扯他身上被子。

裴钰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身子往后一缩道:“这是干什么呢!男女授受不亲啊我可告诉你!”

武芙蓉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孔,莫名觉得很是好笑,轻声提醒道:“人命关天面前,您还跟我在这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啊?”

裴钰死鸭子嘴硬:“怎么就人命关天了,小爷我好着呢,浑身上下一点毛病没有,只是落下点皮外伤而已,至于——嘶,轻点轻点。”

武芙蓉一扯被子,被子摩擦到伤口的滋味太过酸爽,裴钰当即倒吸起凉气。

武芙蓉看到他腰腹上的伤,神情顿时沉了下去,认真给他上起药,听语气颇有些愠怒:“怎么就伤成这个样子了,亏你还一点不当回事。”

这是裴钰头回挨了说一点不觉得恼,相反,心里还暖洋洋十分舒坦。

他干脆躺好闭上眼,享受起腰间小手如羽毛般轻柔的触碰,随口道:“盔甲太硬了,活动起来便容易割出这些血痕子,习惯就好了,哪有什么大不了的。”

武芙蓉听他这样说,刻意下手重了些,果然疼得裴钰叫唤出声。

“还觉得大不了么?”她不怀好意问。

裴钰睁眼本想与她算账的,不料眼一睁开,看到她那副略有些得意的小神情,心思一怔,喃喃道:“不觉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武芙蓉对他这反应很是满意,让他重新乖乖躺好,她动作会很轻很轻的,保证不会弄疼他。

其实裴钰哪里顾得上疼。

他两只眼睛都盯在她身上,连她专注时皱一下眉头的模样都尽收于眼底,分明觉得不能太明目张胆,可就是忍不住,还变本加厉,眼角余光趁人不注意,从容貌一路蜿蜒至腰肢。

他的手指不禁动了动。

脑子里飘出来了一些不该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