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芙蓉塞外客

第 108 章 洛阳7

一直跟出了军营,裴钰都没见武芙蓉停下来,待穿过了小半个山头,临近一汪溪水,武芙蓉的步伐才终于有所停顿。

溪水所处地势坳陷,四面环谷,裴钰眼睁睁看着武芙蓉顺坡下去,见始终没被发现,才继续跟上。

他内心有许多猜测,想象着她在这大半夜出来,究竟有可能是为了什么。但就是没能想到,当他趴在坡上借着月光往下一望,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少女宽衣解带的场面。

他赶紧捂了眼睛转过身,心跳快如擂鼓,心中暗骂自己是个猪脑子,人家一个姑娘家,大半夜避着那么多人往水边跑,不是为了沐浴还能为什么。

他竟然还想象她是否通敌背叛于他,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裴钰对自己懊恼异常,丝毫没留意滚热发烫的脸颊,动身本想赶紧离开,又想到武芙蓉之所以大半夜出来,肯定因为不想被人看见,虽说现在天色晚了,但难保没有吃饱了撑的睡不着溜出来胡乱走动,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不在这充当一回护花使者。

说干就干,他当即找地方坐了下来,心说若是真有人敢靠近,他就将人赶跑,动静尽量轻些,省得吓到了她。

一连过去有两炷香的工夫,周遭皆是静谧异常。

裴钰在此环境下,守着守着,便将自己给守睡着了。

武芙蓉简单擦洗完身上穿好衣裳,上了坡便见咫尺处赫然一道坐着的人影。

她被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但理智稍一回来,便觉得不能轻易便宜这个偷窥贼,一嗓子下去把人惊跑了,她连是谁都不知道,又该找谁说理去。

武芙蓉思忖一二,心里有了主意。

山上最不缺树枝树干,她干脆就地取材捡了根粗壮枝干,撇去叶子制作成了根趁手的棍子,悄悄走到那道身影背后,二话不说举起棍子便照着颈后麻筋砸了下去。

裴钰人睡了魂没睡,棍子挨身瞬间扬手便挡了回去,那么根粗壮结实的木棍,竟然顷刻断成两截了。

武芙蓉心凉半截,心中当时便想:“这是谁,怎么身手这么好?这下完了,早知道该脚底抹油的。”

哪曾想内心还没哀呼完,那道熟悉的,懒洋洋又略微沙哑的声音便响在她耳边——“你打我干嘛?”

裴钰瞌睡没打完,脑子里晕乎乎的,有点想不通,怎么自己好心给她守着安危,她反手就给他来一闷棍?恩将仇报也不带这样的。

武芙蓉认出这声音,又仔细看了看这家伙的长相,火气腾一下便起了来,将手里的半截棍子往地上一扔,眼一瞪道:“怎么是你!”

裴钰慢悠悠坐起来,还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舒口气道:“怎么不能是我?你澡洗完了吗,洗完了就回去吧,我都等你半天了,都把我等困了。”

说着便想去拉她手腕,却被武芙蓉猛地一退生生避开。

裴钰迷迷糊糊问了声:“干嘛?”

干嘛,他还问她干嘛。

若不是身高不够,武芙蓉简直想一巴掌将他拍土里去。

“干嘛?我还想问你干嘛呢!”武芙蓉怒不可遏,激动之下吐字有点结巴,“你干嘛,干嘛偷看我洗澡!”

裴钰这下彻底精神过来了,两只凤眼一瞪,也不知是气得慌还是哪根筋搭错了,一张口竟跟着武芙蓉结巴起来:“谁……谁偷看你洗澡了!”

武芙蓉:“不是你还有谁!这里就你我两个人,你不偷看谁偷看!枉我平日那般高看你,原来你居然连偷看女孩子洗澡这种事都能干出来,我真是看错人了!你个伪君子!臭流氓!”

裴钰长这么大没被骂过,这头回挨骂就是被冠以“臭流氓”这等称号,当即差点气晕过去,忍着呕出一口老血的冲动气急败坏道:“武芙蓉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谁伪君子!谁臭流氓!好啊,我算是明白了,合着你之所以拿棍子砸我,就是以为我偷看你洗澡?武芙蓉你听好了,小爷我长这么大虽然没少干了缺德事,但还真就没行过偷鸡摸狗之举,你骂我可以,冤枉我,不行!”

武芙蓉怒喝:“那你大晚上不睡觉蹲在这干嘛!”

裴钰反喝回去:“我蹲在这我为了谁?我还不是怕有人过来看见你洗澡!”

一句话让武芙蓉安静下来了。

她仔细想了想,发现裴钰的确是背对着溪水的,而且隔着距离,不至于一抬眼便能看到。

她似乎,确实冤枉他了。

裴钰还在个气头上,顶着脑门上的青筋骂骂咧咧转过身:“好心当成驴肝肺,以后再不干这种事了,人看门狗看这半天还能得两块骨头做奖赏呢,小爷我屈尊降贵大半晌,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还挨一闷棍和一顿臭骂,吃力不讨好的买卖,谁干谁倒霉。”

他这边步子刚迈出去,衣袖便被轻轻拽住了。

武芙蓉的眉眼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即便在深夜,神情也比平日里生动许多,愧疚之下,眨了两下眼睛,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真冤枉你了?”

裴钰未抽衣袖,嘴上却依旧没个好气,哼哼一声扬着下巴道:“哪里的话,武姑娘可明察秋毫的紧呢,怎会有看错的时候。”

武芙蓉听他这样阴阳怪气,便知他心里还窝火着,只好耐心解释:“我那也是被吓到了啊,你想想你要是我,这黑不隆咚的,本来就渗人的厉害,打眼一望还瞧见抹人影,那必然是心慌到极致的,我怎么知道对方会不会对我做什么坏事?所以最好先下手为强,把人打晕了带回去审上一番,起码能给自己出口恶气。”

裴钰其实早就消气不少,不过撑着副样子不肯轻易低头罢了。

可武芙蓉哪里能知道他心中所想,好声好气说了一通,见他还是这德行,顿时冷下语气道:“你差不多行了啊,我可没逼着你在这替我把守,再说你大晚上的为何会跟我出来,是凑巧,还是暗中留意我的动作许久,故而早有预谋?二公子我可提醒您一句,当初是您自己力排众议将我带来这的,我从没要求过。你要是终究信不过我,那趁早将我送回老家去,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权当未曾相识过。”

她将他的袖子一甩,走他前面快步离开。

裴钰自然心惊,慌了神连忙去追,软下语气道:“别啊,怎么就桥归桥路归路了,我刚刚跟你闹着玩呢,蓉儿你气性真大,我都忘了咱们两个为何而吵了,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大晚上跟你出来吗,你等等我,我说给你听啊。”

“哎呀蓉儿,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嘛,我蹲那半天我腿麻走不动。”

月色皎洁,洋洋洒洒笼罩山川河海。

气鼓鼓的少女沿着山路兀自走了半天,终是慢慢停下步伐,等待身后因为腿麻而一瘸一拐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