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帷幔搭成的青庐透风,入夜后凉嗖嗖的。
薛白遂道:“走吧,回屋了。”
“可以回屋吗?”颜嫣酒已经醒了,问道:“还有礼仪吗?”
“不管礼仪。”薛白有些困了,随口道:“宾客都走了,我们自己作主。”
青岚遂补充道:“是呢,娘子是主母,家里事由主母作主。”
“我作主吗?”颜嫣嘟囔了一句,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有了什么主意。
薛白接过一盏灯笼,带着她往后院走去,夜色中看不清石子小路,他自然而然地便牵起了她的手,感到入手很冰。
颜嫣感到薛白的手掌大大的、热乎乎的,她怕冰到他,抬头看了一眼,见他正专心看路,她遂默默感受着那份暖意。
薛白道:“你今夜第一次离家,师娘想必很担心你吧?”
“嗯。”
颜嫣先是闷声应了,之后有些不满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薛宅很大,奴婢却不算多,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一直到了主屋,见灯火通明,才有了温馨之感。
新娘子的物件已经摆进来了,添了一个大衣柜,一个梳妆台,地上摆着大红箱子,被褥也是崭新的大红绸子……这是崔氏一手安排的,送嫁时崔氏哭得泣不成声,倒更像是颜嫣的亲娘。
“今日的药喝了吗?”薛白问道。
“郎君放心。”永儿答道:“已经喝过了。”
“可是我饿了。”颜嫣道,“一天也没让我吃饭,倒像是新娘子就是用来挨饿的。”
与其说她是饿了,倒不如说是馋了,今日婚宴上的菜品丰盛,且味道俱佳,她坐在青庐里之时,李季兰偷偷把各样菜都带了一些投喂给她,这样吃反而很不过瘾。
主母既然发话了,薛白遂让厨房端些吃食来。
时人办宴会有一道大菜,叫“浑羊殁忽”,把糯米、香料塞进鹅肚里,再把鹅塞进羊的肚子里烤,因羊肉、鹅肉、香料一个比一个贵,因此贵胄特别喜欢用这道菜彰显身份……薛白却不喜欢,觉得那羊油焖出来的味道并不好吃。
故而,今日的喜宴多是些精细的菜,羊肉依着不同部位的肉质,该烤的烤、该煎的煎、该爆炒的就爆炒。此时爆炒是吃不上的,却可端一个炭炉在院子里,烤些羊里脊吃。
花椒被碾成末,配了一点细盐与芝麻洒在刚冒油的肉上,香得厉害。
“好了吗?”颜嫣凑上前来,伸手在炉子上烘着,吸了吸鼻子。
“快了,你卸了妆吗?”
“当然,伱看。”
薛白目光看去,她脸上的肌肤光洁细腻,吹弹可破……他根本看不出脂粉擦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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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宅。
李腾空找不到别的借口过来,只好说昨日来赴宴掉了一支簪子,虽说她从来不戴簪子。
她被迎到前堂坐下,一路上看着,宅院中喜庆的装饰还没有撤下来,仆婢们也都有封赏,喜气洋洋的。
“腾空子。”
永儿从后堂赶过来,匆匆行了一礼,道:“娘子请腾空子到屋内说话。”
李腾空之前去颜宅见颜嫣,确实是常到她闺房说话的,但如今情形显然不同了。
“这……是否不妥当?”
“娘子昨夜睡得晚,今早起来便有些不舒服,一直赖着,想请腾空子把把脉。”
李腾空不由想到,李十一娘问她的那句“嫉妒吗”,心头有些酸楚。
她阿爷气量狭小,因此她一直警惕不能学着嫉妒,偏今日要跑到人家新婚夫妻的家里来,哪怕再超然物外,这对道心也是个极大的考验。
“薛郎……在吗?”
“郎君上午已出门了。”
李腾空这才跟着进了正屋,绕过屏风,只见颜嫣正半倚在榻上看故事。
她不自觉地总是打量着颜嫣的神情,想看出些端倪好知晓她与薛白如何了,同时却又明白万不该去在意这些。
“来,给你把脉。”
“腾空子,我与你说。”颜嫣却是招呼她在榻边坐下,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我没有不舒服,而是出嫁了就没人能管教我了,想要试试赖床,所以骗永儿说不舒服。”
李腾空听了一愣,默默看着颜嫣,心想,该是有些羡慕的吧,什么也不愁,轻而易举地就嫁了薛白。
正想着,颜嫣已拉过她的手,小声道:“我一直有话想与你说,你给我治病,我却……”
李腾空笑了笑,柔声道:“没事的,不说了。”
她知道颜嫣想说什么但不管有没有颜嫣,她都是嫁不了薛白的。
“你为何不开心?”
“家中有些事。”李腾空道:“你在看什么故事?”
“东市买的,有人续写《西游记》,我也刚开始看,一起看。”
“好。”
李腾空想着等薛白回来,转告了那些话,往后她便不再掺和那些俗事了,累了,懒得理会勾心斗角了。
耳边听着颜嫣嘀嘀咕咕地说着故事,李腾空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身下是崭新的丝制被褥,厚实而柔软,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颜嫣也已睡着了,李腾空看着她嫩嫩的脸,愈觉得羡慕,忽听得门外永儿唤了一声“郎君”。
她连忙起身,才掀被子,便见薛白站在那儿。
两人目光对视,愣了许久。
~~
三日后,薛白带着颜嫣回门。
出门时他们看到隔壁的院落正在修整,那边原本是空置的,如今想必是主人回来了,或是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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