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去换他们！
所有的轰鸣，所有的喧嚣，都被瞬间切断。
空气凝固了。
报信战士的喘息声，粗重，带着绝望。
林岚弯下腰，慢慢捡起地上的卡尺。
她的手指很稳，没有一丝颤抖，将冰冷的金属工具重新握进掌心。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抬起头，目光越过傅云深的肩膀，投向门外，仿佛能看到那个叫王家峪的村子。
“王家峪有多少人？”
她的声音很平，像是在问一个技术参数。
报信的战士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回答：“报、报告林同志！王家峪是咱们后方的一个大村，登记在册的就、就有西百多口……”
“西百多口。”
林岚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计算什么。
傅云深的心沉了下去。
他一步上前，挡在林岚和门口之间。
“你不能去。”
他的声音很低，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这是圈套。”
林岚的目光终于落回到他脸上。
“我知道。”她说。
“所以，我去。”
“不行！”
傅云深想也不想就拒绝。
“林岚同志！”
赵林和李云龙也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团部的干部。
李云龙的脸己经涨成了猪肝色，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娘的小鬼子！”
他一脚踹在旁边的铁料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老子带队伍去！把王家峪给他围了！我看看他敢动一根指头！”
“云龙！”
赵林一把拉住他。
“你现在带人去，不是救人，是催命！”
“鬼子的机枪就架在打谷场上，我们的人一露头，他们就会立刻开枪！”
“那怎么办！”
李云龙双眼通红，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就他娘的眼睁睁看着？”
“看着全村老少，让鬼子当活靶子打？”
他吼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林岚。3?我;¤?的;°e书?城￥ +无|?错′内?±容?:2
这个问题，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在问自己。
但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一个所有人都无法说出口的答案。
“我去。”
林岚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她绕开挡在身前的傅云深，走到屋子中央。
“冈村宁次的目标是我。”
“他用西百多条人命，逼我们做一个选择。”
“这道题，其实很好选。”
她看着李云龙，又看看赵林。
“我一个人，换西百多个人。划算。”
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评估一笔钢铁交易的成本。
“划算个屁！”
李云龙憋不住了，粗着脖子吼道。
“林同志！你不是一个人！你……”
他想说你是咱们的宝贝，是咱们的希望，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太酸。
“你造的炮，能杀一千个，一万个鬼子！”
“用你换西百个老乡，这笔账，老子不会算！”
“李团长。”
林岚打断他。“炮是我造的，图纸在我脑子里。”
“我死了，技术就断了。”
“但如果我不去，这西百多个老乡死了，人心就散了。”
“人心散了，我们就算有再厉害的炮，又能守住谁？”
赵林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岚的话，像一把锥子，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个道理，他们比谁都懂。
如果八路军为了一个“工匠”，眼睁睁看着根据地的百姓被屠杀。
那他们和只知道压榨百姓的国民党，和草菅人命的日本人，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同意。”
傅云深的声音冷得像铁。
他死死盯着林岚。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这是一个陷阱。_s?j·k~s*a/p,p~.?c*o?m-”
“你去了，王家峪的老乡就能活吗？”
“你太小看冈村宁次了。他要的，是把你抓回去，榨干你所有的价值。他更想要的，是用你的手，来杀我们自己人。”
“他甚至可能，在你走出兵工厂的一瞬间，就下令屠村，然后把罪名扣在我们头上。”
“说我们为了保你，主动放弃了人民。”
傅云深的话，让刚刚还热血上头的李云龙，瞬间冷静下来。
他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这个局，比他想的，要毒辣一百倍。
“那也不能干等着！”
李云龙急得团团转。
“王家峪离我们这里多远？” 林岚忽然问那个报信的战士。
“翻过两座山，大概……大概三十里路。”
“鬼子来了多少人？什么装备？”林岚又问。
“看样子有一个中队，都、都是步兵，有……有西挺重机枪，还有掷弹筒。他们把村子围死了，制高点都占了。”
“一个中队……”
林岚低声重复。
她走到墙边的地图前，目光迅速在上面搜索。
傅云深、赵林、李云龙，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王家峪在这里。”
傅云深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一个小点。
“东、西、北三面是山，只有南面有一条出村的路，路口狭窄，易守难攻。”
“鬼子把兵力都集中在南口，在村北的山上，只设了观察哨。”
傅云深快速分析着情报。
“他们算准了我们不敢强攻，只能从南口和他们谈判。”
“那就从北面打进去！”
李云龙立刻说。
“不行。”
傅云深摇头。“北面是绝壁，只有一条当地猎户才知道的小路，一次只能过一个人。我们的大部队过不去，派小股部队渗透，一旦被发现，就成了活靶子。”
李云龙的拳头又捏紧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难道真的只能把林同志交出去？
“不。”
林岚忽然开口。
她从傅云深手里拿过那支红色的铅笔，在地图上画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快，很准。
一条红线，从兵工厂出发，绕过王家峪，延伸到村子东面的一片密林里。
“鬼子要的是‘工匠’。”
“他们没见过‘工匠’长什么样。”
“他们只知道，‘工匠’在根据地里。”
她抬起头，看着屋子里的所有人。
“所以，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工匠’。”
傅云深眼神一动，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找人假扮你？”
“不行！”
赵林立刻否决。“太危险了！一旦被识破，去的人必死无疑。我们不能让任何一个同志去冒这个险。”
“我去。”
林岚说。
“你疯了！”
傅云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我没疯。”
林岚挣开他，语气平静得可怕。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一，我最了解‘工匠’应该是什么样子。言谈举止，技术术语，我不会露馅。”
“第二，鬼子的目标是我，他们会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
她用铅笔的末端，重重点了点地图上那片密林。
“这会给你们的行动，创造机会。”
“什么行动？”
李云龙凑过来问。
“声东击西。”
林岚说。
“我去南口，和他们谈判，拖住他们主力。”
“你们，”她的目光扫过李云龙和傅云深，“带上独立团最精锐的突击队，还有所有的‘先行者’，从北面那条小路摸进去。”
“你说那条路是绝壁？”
李云龙和赵林都看向傅云深。
傅云深点头：“几乎是九十度的山崖。”
“那就把炮拆了，人背马扛，也要给我运上去！”
林岚的声音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把炮架在北面的山顶上，对准山下的鬼子。”
“我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找到机会，就给我开炮！”
“把他们……连人带机枪，一起轰上天！”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林岚这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震住了。
用自己当诱饵，吸引敌人全部火力。
然后让炮兵在敌人头顶上开火。
这己经不是冒险了，这是在刀尖上跳舞。
炮弹不长眼，稍有偏差，第一个被炸成碎片的，就是作为诱饵的她。
“不行！绝对不行！”
李云龙第一个跳起来反对。
“老子的炮，是用来打鬼子的，不是用来对着林同志你开的！”
“这是唯一的办法。”林岚看着他。
“李团长，你告诉我，除了这个办法，你还有什么办法能救下王家峪西百多口人？”
李云龙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处长，”林岚转向傅云深，“你的情报网，能不能确定鬼子指挥官的位置？”
傅云深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能。我会派人抵近侦察。”
“好。”
林岚拿起铅笔，在南口的位置，画了一个叉。
“谈判的时候，我会想办法，让他站到这个位置。”
“你们的第一发炮弹，就往这里打。”
“只要打掉他们的指挥官，剩下的就是一群没头的苍蝇。” 她把计划的最后一块拼图，补上了。
逻辑清晰，环环相扣，狠辣，精准。
带着她独有的，那种把人命和战争机器都当成零件来计算的冷酷。
“就这么定了。”
林岚放下铅笔，仿佛只是敲定了一个生产计划。
她看着傅云深，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请求的意味。
“傅云深，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如果我回不来，把所有的技术图纸，都交给政委。”
“然后，忘了我。”
她转过身，走向门口。
“准备一下，我需要换身衣服。”
“不能让鬼子觉得，八路军的‘工匠’，是个只会待在车间的泥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