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以血为墨
她闭着眼,嘴唇微动,那古老晦涩的咒文如同实质的音符,在凝滞的空气里艰难地流淌,带着一种试图沟通另一个维度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我能感觉到,那股庞大而古老的意蕴正在缓缓靠近,如同深海巨兽浮向水面,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灵魂层面的战栗。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我死死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后背的冷汗几乎要把衣服浸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黄玲儿,耳朵竖起着,捕捉着祠堂内外任何一丝可能的异响。
绝不能有任何打扰!
突然,黄玲儿吟诵的咒文猛地拔高了一个音调,变得尖锐而急促!她结印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额头上青筋隐现,细密的汗珠瞬间布满了她的鼻尖和额头。她周身的空气开始扭曲,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撕扯、在对抗!
来了!沟通正在关键时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屏住了。
就在这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冰冷的能量波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我背后的背包里爆发出来!
是“枢机”!它又动了!而且这次的反应,前所未有的剧烈和……愤怒?!
它像是在疯狂地抗拒着祠堂里正在降临的那股古老意蕴!黑色的金属外壳隔着背包布料,传递来一种近乎灼烧的冰冷和剧烈的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在里面破壳而出!
“呃!”黄玲儿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一晃,嘴角竟然渗出了一缕鲜红的血丝!她强行维持着结印的姿势和咒文的吟诵,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显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干扰!
“玲儿姐!”我失声惊呼,想要冲过去,却又不敢离开门口。?m·a!l,i′x\s~w!.?c?o~m?
几乎是同时,祠堂中央那尊狐形石像,双眼的位置猛地爆发出两道刺目的金红色光芒!一股更加威严、更加暴烈的意志悍然降临,如同被激怒的君王,带着碾压一切的煌煌神威,狠狠地压向了……我背包里的“枢机”!
不,不仅仅是压制!更像是一种……审视,一种带着厌恶和杀意的锁定!
两股同样古老、却性质截然不同的恐怖力量,在这小小的祠堂里,以黄玲儿的身体和我的背包为战场,悍然对撞!
轰——!!!
无形的冲击波以黄玲儿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供桌上的牌位哗啦啦作响,长明灯的幽蓝火焰疯狂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我更是被这股力量余波直接掀飞,后背重重撞在门板上,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差点昏死过去!
“噗——!”黄玲儿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软倒下去,周身的异象和那降临的古老意蕴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沟通……失败了!
而且是被“枢机”强行干扰,甚至引来了黄家老祖暴怒下的反击而失败的!
“玲儿姐!”我顾不上自己的伤势,连滚带爬地扑到黄玲儿身边。她双眼紧闭,脸色金纸,呼吸微弱到了极点,气若游丝,显然受到了极重的反噬。
我手忙脚乱地想把她扶起来,却发现自己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完了……连玲儿姐沟通老祖宗这条路,都被那鬼东西给断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满了我的四肢百骸。我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黄玲儿,又感受着背后背包里那刚刚平息下去、却依旧散发着冰冷余韵的“枢机”,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和无力感几乎要将我撕裂!
为什么?!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它为什么要一次次地破坏我们所有的希望?!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彻底的绝望吞噬的时候,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刚才黄玲儿吐血的地方。_x,s+h!a¨n+j~u-e^./c¢o/m!
那口殷红的鲜血,大部分溅落在了青石地板上,但有一小部分,却星星点点地,洒落在了她身前那块空着的、准备用来绘制符咒的黄裱纸上!
鲜红的血珠,在暗黄色的符纸上缓缓晕开,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刺眼,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我的脑子里,像是有一道闪电猛地劈过!
笔记上的偏方……“以自身精血为引”!
黄玲儿的血……她是黄仙引路人,她的血,是不是也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力量?虽然沟通失败了,但这溅落的血……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我心里疯长!
没有“蔽机符”的画法?老祖宗没有告知?
那……如果我以玲儿姐这蕴含力量的精血为墨,以我自身对“钥匙”的抗拒和守护卢慧雯的强烈意志为“笔”,强行在那承载之物(封魂木)上,勾勒出我心中所理解的、“屏蔽”、“隔绝”的意象呢?!
这听起来简直荒谬绝伦!没有任何传承,没有具体符文,全凭感觉和意志胡画?这能成功?失败的反噬会是什么?
可我现在还有选择吗?!
玲儿姐昏迷,卢慧雯危在旦夕,“钥匙”虎视眈眈……除了赌上这最后一把,我还能做什么?!
赌了!
我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疯狂。轻轻将昏迷的黄玲儿放平,让她靠在蒲团上。然后,我颤抖着手,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个装着封魂木碎片的布袋,以及那个装着绝灵草的铁盒。
打开布袋,取出那截巴掌大小、触手冰凉、带有漩涡暗纹的封魂木。又打开铁盒,看着里面那丛灰白色的绝灵草。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张溅落了黄玲儿鲜血的黄裱纸上。
就是它了!
我没有合适的笔,也没有调制朱砂。我伸出右手食指,用牙齿狠狠地咬破!钻心的疼痛传来,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然后,我俯下身,用那根流淌着我自己血液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蘸取着黄玲儿溅落在符纸上的、那些尚未完全凝固的、带着奇异光泽的鲜血。
当我的血与她的血在指尖混合的刹那,我仿佛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凉而灼热并存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就是现在!
我拿起那截封魂木,将它平放在地板上。闭上眼睛,拼命回忆着“枢机”带来的所有恐惧和恶意,回忆着卢慧雯空洞的眼神和那缕深藏的残魂,回忆着我要隔绝、要屏蔽、要守护的强烈念头!
然后,我睁开眼,眼神决绝,将那蘸满了混合鲜血的手指,当作画笔,朝着冰冷漆黑的封魂木表面,狠狠地按了下去!
没有章法,没有符文!全凭一股不甘的意志和模糊的感应!
我以指代笔,以血为墨,在那封魂木上,疯狂地勾勒起来!横,竖,撇,捺……杂乱无章,却又带着我全部的愤怒、恐惧和守护之心!我画不出玄奥的符文,我只能画出我心中最直接的渴望——一道墙!一道能将“钥匙”那冰冷窥视彻底隔绝在外的无形之墙!
指尖传来封魂木冰凉的触感和血液流淌的粘稠感。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力,自己的意志,正随着这混合的鲜血,一点点地被抽取,灌注到这截小小的木头之中。脑袋开始发晕,身体阵阵发冷,但我没有停下,反而更加用力!
不知道画了多久,直到我感觉指尖的血液似乎快要流尽,眼前阵阵发黑,我才猛地收回手指。
低头看去。
那截原本漆黑光滑的封魂木表面,此刻布满了我用鲜血胡乱涂鸦出的、暗红色的、杂乱扭曲的痕迹,根本看不出任何符文的模样,倒像是小孩的随手乱画。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截看起来毫无变化的封魂木,又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仍在微微渗血的指尖,心里一片冰凉。
果然……还是不行吗?这种胡来的办法,怎么可能……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瞬间——
那截布满我血痕的封魂木,突然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上面那些杂乱扭曲的暗红色血痕,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开始微微发光!那光芒很微弱,是那种暗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
一股奇异的、混合了封魂木的冰凉死寂、绝灵草的灵觉干扰、以及我和黄玲儿鲜血中蕴含的某种微弱生机的复杂力场,以那截木头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
这力场并不强大,却带着一种明确的、“拒绝”和“隔绝”的意味!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截发光的木头!
成了?!虽然看起来歪歪扭扭,毫无美感,但它……好像真的起作用了?!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背后的背包。
背包里,那个一直如同附骨之疽般散发着冰冷存在感的“枢机”,此刻,在那暗红色力场的笼罩下,给我的感觉……竟然变得模糊了!虽然依旧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但那种无时无刻的、冰冷的窥视感和隐隐的恶意,似乎被削弱了一层!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不再那么清晰刺骨!
真的……有效!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上我的头顶,冲得我一阵眩晕!我成功了!我真的用这胡来的办法,暂时阻隔了“钥匙”的感应!
虽然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效果有多强,但这至少证明,这条路是可行的!我们不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截还在散发着微弱暗红光芒的封魂木捧在手心,像是捧着举世无双的珍宝。然后,我挣扎着爬起来,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黄玲儿,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感激。
没有她的血,没有她之前的努力和牺牲,我不可能成功。
我将封魂木小心地收好,然后背起依旧昏迷的黄玲儿,踉跄着,推开祠堂沉重的木门。
天光已经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