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3章 混战
齐军中阵。
大纛竖在身后，偶尔被原野的风吹的晃动一下，周围浩浩荡荡的军阵在停住脚步，扬起的沙尘缓缓落下，在黑色的甲胄上铺上一层薄薄黄土。
一面面大盾、铁矛自武卫的手中放下立于地面，左右排开的狼骑与武卫骑兵也勒住战马，不时有马打着响鼻，轻轻跺着马蹄晃动脖颈。
赤兔抬腿踢踏两下脚下的泥土，哧——，喷出一股热气，不耐烦的晃动着马尾。
“莫焦躁，都是当爹的了，安静些。”吕布大手抚摸着胯下爱马的脖颈，眼中看着那面黑压压的宋军战阵：“果然顽强，还能聚起这般多的人马。”
“宋军在南方有不少兵马，毕竟是赋税大地，自方腊以来，宋廷对这里更是上心，不敢再行放纵这边军队。”
房学度骑着马跟在后方，这位兵部尚书也是一身银白甲胄，一杆长枪挂在了事环上，看着与寻常武将无异：“况且赵构南奔之时，河东、河北、青徐之地不少宋军跟着一起南行，现在军队人数只会比以前多，绝不会比之前少。”
吕布轻声开口：“这等规模军队，若是给时间磨炼出来，确实会是麻烦事，不过现在他们没机会了。”
斥候往来，将对面军阵的信息传回来。
吕布听着报告，大手捋着赤兔红色鬃毛：“宋军阵中没多少骑兵在，以步对骑到底是吃亏，传令前军上官义、翟进、翟兴上前试探进攻，令杨再兴、牛皋、关胜三将率骑兵上前游走，抓住机会冲进去。”
呜——
呜呜——
战争的号角回荡天空，对面宋军阵中的将领听着声响，心神陡然提紧。
视线中，延绵的黑影如同蚁群在移动，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天光下，蔓延过来。
大地在铁蹄的踩踏下颤抖。
“稳住，别紧张！”
“前军竖起大盾，拿起手中大斧，准备应对北贼骑兵！”
疯狂的叫喊声从将官的口中喊出，前排穿着绯红戎装的身影躬起身子，顶住大盾，长枪架在盾牌上方“v”字底端，手持一人高长柄斧的士卒站在一侧，紧紧盯着前方奔腾的战马。
“弓手准备。”
地面的震颤从鞋底传入脚心，升上心头，视野似乎随着震动在晃，不少弓手的双臂都在抖动。
“稳住、稳住，别慌！别慌！”
王贵在战阵中大声嘶吼，看着骑兵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吸一口气。
“放——”
大声的吼叫让训练多时的弓手本能松开手，紧接着王贵眼睛瞪大，前面的骑兵群陡然分开，向着两边奔驰而过，手中弓箭对准这边一阵箭雨下来，不少士卒发出一声惨叫倒地。
这样的场景在宋军近乎圆阵的几处地方同时发生。
箭矢划过下方的人群，投入人海之中，溅起血色微澜，同样有箭雨从军阵中还击，落入分散开的骑兵群众，钉入泥土之时，疯狂奔涌的脚步迈过它，扬起的尘土遮蔽了视野。
微风吹过，黄沙散开，后方提着刀锋的士卒在沙土落下时候显出身形，就在呼啸而过骑兵的二十丈外，扑了上来，然后直接撞入人群，将他们撕裂开。
“哈哈哈，原来是银样镴枪头！”
“杀进去！”
有齐军士兵发出张狂的笑声，将一名宋军士卒压在地上，握着横刀刀身，活活插入对方眼眶，旁边有对方同袍扑过来，长枪对着脑袋刺过来，那士卒发出一声嘶吼，猛的外头让过枪锋，不顾长枪带走他一只耳朵，扑过去一刀捅入对方咽喉。
郦琼骑在马上，持着手中大刀在阵列之中望了一眼，眼睛顿时睁大，难以置信对面的士卒打起仗来这般不要命，这与他来之前预计的完全不同。
“该死，快上前支援！”
视野拔上高空，合肥以西的原野双方的争斗激烈到极致，齐军三名步军将领统率一万两千人做试探进攻，从南到北，平原上到处能看见聚团厮杀的人影。
相对于做试探攻势的前军三将，真正给宋军压力的还是牛皋、杨再兴、关胜带领的骑兵。
这是他们这些南渡之将，第一次正面面对北地骑兵的攻势，天光下，大股骑兵化为一支支小队在外徘徊，先是不断上前用弓箭骚扰，在步兵上前与前面宋军纠缠一起后，少量的骑兵汇聚一起，直接穿插进来，将前面的战阵分割成一个个小型的战团，片刻间就能将其击溃、碾碎。
这些奔驰起来的骑兵中，不少都是武艺强悍的悍将，靠着个人武力冲杀进来，杀死前方指挥的基层将官，让前方的战阵崩溃的更加快速。
经历十数年的征战，这些活下来的骑兵多半都会以老带新，怎么躲避箭矢、如何应付冲来的骑兵以及怎样配合步军同袍攻击敌阵，都有着丰富无比的经验。
金兵、辽军、大宋西军都曾在他们的铁蹄下支离破碎，这些南逃的士卒如何能抵挡住？
数里的战场，兵器碰撞声、呐喊厮杀的声浪撼动着天地，牛皋、杨再兴、关胜带领的三支骑兵互相配合穿插，途中看着宋军的薄弱点随即杀过去，将薄弱之处变的破碎。
“不能这般下去。”
刘锜看着前方开始崩溃的战斗整个人绷紧了神经：“传令阎充，立刻组建第二阵防御，神臂弓手尽数布置在前，多在阵前挖陷坑、撒铁蒺藜，能挖多少挖多少。”
顿了一顿：“立时向岳统制与郦统制传讯，让他们一般如此做，收缩阵线。”
有传令兵连忙飞奔而出。
前方战阵中，头戴缨盔的将领呼喊着麾下士卒上前，提着手刀的人在快速挖掘着前方的泥土。
……
沸腾的战场，“翟”字旗下的身影奋勇厮杀，已经将前面的盾阵撕开，冲撞蔓延在宋军阵中，一道道挥舞刀枪的身影突入人堆，不顾性命的向前猛冲。
这帮人疯了！
张用面色惊骇，指挥着麾下的军队迎了上去，长枪如林，形成枪阵，在他靠后的位置汤怀指挥手持大斧的士卒靠了过去。
“向前，向前，杀出一个列侯！”
翟亮面色疯狂，手中长枪挑飞面前身影，嘶吼着拍马向前带头冲锋，后面不少京西的降兵也热血上头，红着眼跟了上去，手中刀枪用尽力气对着不久前还算同袍的人砍刺过去。
“那边。”
战场的四周，骑着战马来回奔波的骑兵敏锐的发觉锋线的变化，杨再兴缓下速度，将硬弓插回弓囊，绰起长枪，向着翟字旗下的锋线就冲了过去，身后跟着他的一千先锋军骑兵山呼海啸一般朝着他长枪所指之处杀了过去。
“跟上杨将军。”
翟进在自己军中中阵发出呼喊，也是心忧儿子，从弓袋中抽出长弓，一边射，一边带着数百骑兵也跟着冲了过去。
得益于齐军马匹众多，他这立了功劳的将领分了不少战马入军中，算是脱离了没骑兵可用的困境。
翟亮飞驰在前，手中铁枪砸开枪林，有枪头在他铁甲上刮擦出一道道白痕，火星在一声声金属声响中不断跳出，然后是前方斜竖起来的大斧，对着马腿狠狠的剁了下来。
噗——
战马半条腿飞上半空，马上的翟亮顿时飞扑出去，手中长枪向下一杵，止住一些下坠的冲力，单脚落地，旋身，“啊！”一声借着冲力抡枪横砸，想要捡便宜的人顿时遭受重击倒飞出去。
“围起来！”
“杀了他！”
四周的人宋军看的双眼一亮，斩将夺旗的功劳是个人就想要，这天降的肥肉不能让他跑了。
翟亮勉强站稳，手中枪一摆，推开上前的宋军，双臂肌肉鼓胀，“哈啊——”一声，枪做棍使，将上前的敌军扫开。
“娘的……前面骑兵！”
有在前面与齐军短兵相接的宋军大吼一声，后方离得比较近的几个士卒回过头，视线中，一个穿着银甲的齐军青年将领正在高速的冲过来。
“滚开！”
高亢的声音在阵中响起，眼见几个离得近的士卒飞了起来，一匹匹飞驰而来的战马撞在人的身体上，骨头碎裂的声响，血肉迸裂飞溅，铁矛透体而出。
有的宋军士卒倒飞回去，压在持斧士兵的背上，顿时一片惊叫之声：“回头、回头，骑兵！骑兵——”
破音的惊叫中，冲入人群的铁蹄抬起踏下，卷起凄惨的叫声，粘稠暗红的血水铺成一条长长血毯，推进的锋线上全是血肉横飞的情景。
嘭——
战马嘶鸣，侧面袭来的一将，抡起铁棍砸在刺来的铁枪上。
张用咬着牙，看向前方穿着银甲的身影，厉声嘶吼：“贼将休……”
“滚！”
晃动的视线之内，刚刚没防备的枪身一颤，金色的虎头吞口长枪划过地面，泥土在坚硬的枪头下翻飞四溅，在空中抡起巨大的半月弧形，照着对面凶狠砸了下来。
刚好转动铁棍想要追击的张用眼见几乎在空气中挥的曲起的长枪，连忙双手握棍一封。
当——
轰然的巨响在战场炸响，枪头在空中抖动不停。
张用“啊呀！”一声，整个人飞出马鞍，嘭地撞在侧面一名宋兵身上，顿时两人滚成一团。
杨再兴看着被围攻甚急的翟亮，没去追杀，吼了一声当先陷阵，长枪左点右刺，数名持着大斧的士卒飞了出去，鲜血在空中滴落。
翟亮看着杀到近前的杨再兴呼出一口气。
“上马。”
旁边有骑兵伸出手，翟亮握住借力上去，那兵松手方才觉得手心湿滑，勒转缰绳时候低头一看，就见手心全是鲜血，斜眼看下翟亮双手，虎口、手心血淋淋的，一双手连带枪杆已成红色。
“回来，列阵！快——”
汤怀在阵中看着冲入的骑兵与齐军步卒，顿时焦急万分，后方传来岳飞要求回防的命令，只能咬牙带着己方还成阵列的兵马边战边退。
焦灼的战场朝着四面八方，被齐军马步两军冲击的战阵前方开始混乱，翟进不停的催马前行，冲散又一波结成战阵的宋兵，后方有步军在填补着己方的空缺。
看着儿子被人救出的一刻，心中松下口气，眼看着前方的兵马在回缩，顿时明白对方打算。
“传讯全军，宋军兵马龟缩，退而不乱，有二道防线——”
手中长弓对着退却的汤字旗下的身影就是一箭，被那边亲卫的盾牌挡住，顿时面上有些可惜：“吹号，后面步兵往上压！”
呜呜、呜——
……
阳光逐渐偏西。
原野上，兵器碰触声、厮杀声在前方战场甚嚣尘上，彷佛到处都是嘶吼的声音。
吕布骑在战马上，视线扫过前方一面面被黄沙遮住的战旗，耳中听着号角声传出长短不一的讯息，顿时心中了然。
“命左武卫与狼骑攻左右两侧，支援锋线兵马。”
“传令陷阵营向前，从正面打开局面。”
“传令中军的兵马缓步向前压，先以弓箭支援。”
“军中斥候绕去宋军阵后查看。”
传令的骑兵飞奔而出，各处兵马领命上前，而原野上，骑兵脚下发出轰鸣的声响。
吕布看着前方黑色的战阵行进，双腿轻轻夹下赤兔，右武卫的盾墙护着他向前移动。
“陛下可是怕他们跑了？”后方的房学度上前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声。
“难得聚集了这么多人过来。”吕布看了他一眼，随后盯着前方的战阵：“朕对赵构知道不多，但是对宋军还算略知一二吧。”
带着金色护甲的胳膊抬起来，指点着“宋”字大纛：“能上战阵而不跑者，当于宋军中称精锐，此处这些人，不是宋军最后的精华所在也当是差不多了。”
“陛下想要将之全歼在此？”房学度歪了歪头：“看对方现在调度有序，锋线虽然失利，远处战阵却并不慌乱，夜晚之前怕是不易。”
“人数太多。”吕布摇摇头：“对方经过最初的慌乱，往回收缩后当会更加谨慎，今日只能退之，不能溃之，不过……”
眯了眯眼：“庐州就在此处跑不了，他等又缺少骑兵，处在被动的。”
房学度轻轻的点了点头。
……
天光之下，黑色的队伍向着绯红的圆阵不断侵去，箭矢在两方之间如雨而下。
气氛变得更加热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