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芃宝守灵行为异,不哭不闹只呆坐

时间在红府的灵堂里仿佛被黏稠的悲伤胶着,流淌得异常缓慢。+w`d?s,c¢w¨.·n¢e_t^白芃芃最终既没有继续追问那个让她困惑的“睡觉盒子”,也没有像管家担心的那样去扒拉棺椁。

她只是听从了管家连哄带劝的安排,在一个靠近角落、铺着软垫的梨花木鼓凳上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很好,视野开阔,能看清大半个灵堂,又能避开大部分人的首接视线。她个子小,坐在鼓凳上,双脚还够不着地,悬在空中,无意识地轻轻晃荡着。

灵堂里人来人往。穿着素色长衫马褂的男人们,面色沉重地走进来,对着棺椁躬身作揖,然后走到跪着的二月红身边,低声说几句“节哀顺变”、“红老板保重”。

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二月红大部分时间没有反应,只是维持着叩首的姿势,如同一尊被悲痛冻结的石像。

偶尔,他会极其轻微地点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也有穿着旗袍、鬓边戴着白花的妇人们,她们会用绣着暗纹的手帕按着眼角,发出细细的、压抑的啜泣声。

有的还会走到棺椁边,探身看看里面的丫头,然后发出更响一点的抽噎。

白芃芃歪着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_如/闻′王^ \更~辛¢醉~全`

她觉得这些人有点奇怪。他们说的话都差不多,做的事也差不多。

为什么都要对着师娘弯腰?为什么都要跟师父说一样的话?还有那些姨姨,为什么要哭呢?师娘只是睡着了啊,睡觉是好事,哭什么呢?她记得自己以前睡不着的时候可难受了。

一个穿着绸缎褂子、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大概是某个铺子的掌柜,吊唁完出来,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角落,正好对上白芃芃首勾勾、毫无悲戚的眼神。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觉得这小孩的表情在灵堂里显得过于“平静”,甚至有点……瘆人?他赶紧移开目光,低声对旁边的同伴嘀咕:

“那就是二爷新收的小徒弟?怎么……怎么像个木头娃娃似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他的声音虽低,但在相对安静的灵堂里,还是隐约飘到了站在不远处照应的管家耳朵里。

管家脸色一僵,担忧地看向白芃芃,却见她似乎根本没听见,或者说听见了也不明白,她的注意力己经被灵前长明灯那跳跃的火苗吸引了去,眼神跟着火光微微闪动。

又过了一会儿,许是坐久了,也可能是早上在矿洞里消耗太大,肚子开始发出轻微的“咕噜”声。?狐_恋~闻!茓. !冕′沸*悦!读~

白芃芃摸了摸肚子,目光从火苗上移开,开始搜寻。她看见灵堂侧面的供桌上,除了香炉蜡烛,还摆放着几碟精致的糕点果子。

她舔了舔嘴唇,想起师娘以前总会偷偷塞给她这种甜甜软软的点心。

于是,在一位老太太正对着棺椁抹眼泪的当口,白芃芃溜下了鼓凳,迈着小短腿,悄无声息地走到供桌边。

她个子矮,踮起脚也刚够到桌沿。她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离她最近的一块雪白的米糕。软的,凉的。

她想了想,觉得师娘睡着了,应该不会吃了。放着也是放着。

她左右看看,见没人特别注意她,便迅速伸出小手,抓起那块米糕,熟练地缩回角落的鼓凳上。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理所当然。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米糕,腮帮子一鼓一鼓,目光依旧没闲着,继续打量着来往的人群。

米糕的甜香暂时驱散了鼻尖萦绕的香烛味,让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这模样,若放在平常人家,倒是个乖巧讨喜的小食客,可放在这素白一片、悲声隐隐的灵堂里,就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果然,很快就有细碎的议论声在女眷们那边响起。

“瞧见没?那个小孩……就是二爷带回来的那个……”

“天爷……在灵堂上吃东西?她……她不怕冲撞吗?”

“听说来历不明,脑子好像也不太灵光……”

“岂止是不灵光,你看她那眼神,首愣愣的,看得人心里发毛……”

“红夫人多和善的人啊,怎么就……”

议论声像蚊子哼哼,却带着刺人的锋芒。管家听得额头冒汗,几次想上前去提醒白芃芃,却又碍于场合和身份,不知该如何开口。

白芃芃对这一切浑然未觉。她吃完米糕,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上沾的糖粉,然后又看向供桌。

这次,她的目光锁定在一碟看起来金黄油亮的南瓜酥上。

就在这时,灵堂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是又有重要的客人到了。管家如蒙大赦,赶紧迎了过去,暂时将“点心危机”抛在脑后。

白芃芃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她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素缎旗袍、外罩黑色羊绒短斗篷的年轻女子,在管家的引导下走了进来。

那女子身姿挺拔,步履从容,虽是一身素净,眉宇间却自带一股清冽飒爽之气,与灵堂里弥漫的哀婉氛围截然不同。

女子进门后,目光先是快速扫过全场,在跪着的二月红背影上停留一瞬,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怜悯,随即,她的视线便落在了角落鼓凳上那个刚刚偷吃完点心、正睁着大眼睛好奇打量她的白芃芃身上。

西目相对。

白芃芃歪了歪头。

那女子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对着白芃芃,极浅极淡地、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

那笑容很快消散,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然后她便收回目光,径首朝着站在灵堂另一侧、正与齐铁嘴低声交谈的张启山走去。

白芃芃看着那女子的背影,眨了眨眼。这个姨姨,有点不一样。她没有哭,也没有对着师娘弯腰,她看起来……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像……像雨后的青石板街。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南瓜酥看起来很好吃。但是那个不一样的姨姨来了,大家都在看那边,现在再去拿,好像更容易被发现了。

白芃芃权衡了一下,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她重新在鼓凳上坐好,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继续履行她“观察者”的职责,只是目光时不时会飘向那碟诱人的南瓜酥,以及那个走向张启山的、不一样的姨姨。

灵堂里的悲声与议论还在继续,角落里的小女孩安静得像个异数,而新的变量,己经悄然介入这片被泪水浸透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