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坦言

在刘诚心里,于谦从不是议论不相干之人的人。

此时他也终于回过味来。

“廷益,你怎么打听起那丫头的事情来了?难道真是介意我孙女儿有一位行商的义姐?你们当官的连这种事也搞连坐?那丫头不是坏人,反倒是个苦命人,芣苢与那丫头义结金兰,老夫也是点了头的。”

说到此处,沉下一张脸。

“是不是你家大郎不愿两家这门亲事,便寻了这么个由头?咱们两家的事成与不成,可别牵连旁的人,你若真生了旁的想法,不妨直说,我孙女儿身子是不济,为那丫头能续命,两家结亲一事上,老夫也的确有携私情相逼之嫌……!”

于谦见刘诚越说越激动,有些哭笑不得,心知再继续下去,这老爷子怕是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不过老爷子既然也对柳媚儿言语间颇为赞许,或许真是自己想太多了。

于是忙起身作揖,赔不是道:

“世叔误会了!侄儿在此给您老赔罪,世叔千万莫要怪罪。”

老爷子冷哼一声,起身往边上挪了挪,竟是不受于谦这份礼。

甚至作势要走。

于谦忙拽住道:“世叔先听我说完!”

刘诚显然还在气头上,也不看他,不过却顿住了欲走的步子。

于谦愈发哭笑不得,他本来就觉得柳媚儿和于康之间的事太过匪夷所思。

近几日得闲时,又回想起于康随在身边时的种种。

又理了理从各方东拼西凑知道的一些内情,虽不甚详尽,却也能拼出个大概来。

至此,于谦愈发笃定于康背着他在谋划什么。

臭小子在他出狱前,跑去平虏军,他甚至有种奇怪的念头。

「臭小子入京以来种种行事,倒更像是筹谋已久的样子,以前也没见得他有多招人喜欢,入京几个月,倒是赚了好大的声名,成了香饽饽了。」

杨士奇那日唤他去府上,前前后后说的那些,他心中始终存疑。

柳媚儿本就年长于康不少,二人相识之时,于康不过一毛头小伙,且近年一直随在他身边,怎么二人就深情至此!

还有臭小子锦衣卫暗探一事,别人或许不知,他岂能不知?

于谦了解的越多,越觉得这些事经不起推敲。

有时他甚至在想——臭小子不会是故意躲去军中的吧?

今日本来想从刘诚口中探知些柳媚儿的事,不曾想操之过急,生出误会,惹翻了老爷子。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老爷子确实对康儿心仪女子就是柳媚儿一事,并不知晓。

倒是刘芣苢,怕是自始至终都一清二楚的。

难怪英儿曾说,刘家侄女儿不愿嫁到于家来,如今看来,症结怕是就在柳媚儿身上。

这件事终究是要挑明的。

身边人口风都紧的可怕,仿佛都向着那臭小子。既如此,便照实说与老爷子知晓,免得以后再生出误会,两家面上难看。

念及于此,于谦硬扶着刘诚落座,叹口气道:

“有件事,小侄也是前几日刚得知,此事有些麻烦,小侄不敢瞒着世叔,免得两家生出误会!康儿……心仪的女子,小侄打听到了!”

刘诚一拍扶手,阴阳怪气道:

“我就说你于廷益今儿说话怪里怪气,终于瞒不住了。想是对方是门第极高的人家,既如此,老夫明白了!”

说着,起身又欲走。

“世叔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小侄为人如何,世叔难道不知!何必故意说这种伤人的话!”

好容易将老爷子劝住,重新落座。

于谦苦笑道:“哎……!我那侄女儿就没和世叔说过那女子的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芣苢还认识那女子不成……!等等……不对!你刚刚问柳丫头,难不成……!”

于谦苦笑点头:“正是侄女儿的义姐!”

“这怎么可能,怎么能是她……!绝无可能,你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难道世叔就不奇怪侄女儿为何对这门亲事同样抵触,不愿嫁入于家么?”

刘诚大惊,竟是未料到于谦也知晓孙女对亲事极为抵触。又见于谦话里话外不似作伪,且他又深知于谦为人,心中便信了大半。

“这……不会是真的吧!”

刘诚顶门似遭了一记闷雷,晕晕乎乎,呆愣愣失了神。

“此事千真万确,我已经当面问过柳姑娘了,世叔……!这件事怕是有些麻烦啊!”

“竟是柳丫头!怎么会是柳丫头!难怪那臭丫头一直闹性子,也不愿这门亲事,我还只当她是女儿家脸皮薄。原来竟是这样……!”

于谦趁热打铁:

“世叔放心,婚契已成,小侄决计不会悔婚!不过柳姑娘的事,须得商量一个对策出来,世叔不妨先和我说说柳姑娘家里的事!小侄好想办法!”

刘诚却失了魂儿一般摆着手。

“老夫心里有些乱,容我思量思量再说!”

说着便缓缓起了身,挥开于谦的手:“老夫想静静!不必送!”

于谦追着的步子一顿,摇头苦笑着目送失魂落魄的刘诚离开。

“世叔这般模样,看来是真将柳姑娘视为亲近的晚辈了!倒是我那侄女儿,为何一直瞒着祖父?”

于谦思量至此,顿时心中生出一股无名来。

各个都瞒着我,非要我使着心眼儿去探。等那臭小子回来,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

刘诚失魂落魄行至前院。

直到看见佝偻着背,手里依旧提溜着一把扫帚的杨伯,这才回过神来。

老爷子先是做贼般往四周瞅了一圈,接着便朝着杨伯方向,贴了上去。

“道……道长!可是您老人家?”

杨伯仿佛没听见。

“道长……!是我啊!您老人家怎么也跟到京城来了!”

杨伯这时缓缓回过身来,故作吃惊道:

“噢……!原来是刘老爷啊!老头子耳背,刘老爷莫怪!您刚说什么?”

刘诚大急:“道长……!是我啊!刘诚……!道长放心,周围没人!”

杨伯拄着扫帚,盯着刘诚看了许久,后又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才缓缓直起身子,再睁开眼时,目中露出万般无奈。

“罢了……!夜里我去寻你,现在快走,莫要被人瞧见!”

刘诚一听大喜。

“道长,您老人家怎么会到于家做门房,难道是心系我那孙女儿……!”

“你怎么这么啰嗦……!快走快走……!”

杨伯朝着大门处一连瞅了几眼,突然身子又慢慢佝偻下去。

这时,门口走进来三个姑娘。

“刘爷爷……!”

于璚英拽着梅暄的胳膊,拖着她小跑着到了刘诚跟前:

“刘爷爷和杨伯聊什么呢!”

杨伯截过话头,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刘老爷非要给老头子号脉,老头子身子硬朗的很,再说……哪里敢劳动神医大驾!”

于璚英却脸一垮,急的忙问刘诚:

“刘爷爷可是看出什么了,难道杨伯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