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六祖念珠

不远处,贺喜望着场间一幕,尤其吴煜撸袖子那刻,精神略显恍惚。

他脑海里浮现出,当时在瓦剌使团堆放货物的仓房外,徐良携那姓朱的百户,以及那可恶的于康,抄查仓房一事。

当时徐良也不过区区一介锦衣卫百户而已。

自己与王山前去阻拦,当时也是吴煜突然出现,为了阻拦自己二人,也是撸袖子要和王山当场干架。

正是那日之后,徐良开始平步青云。

如今,更是有太皇太后护着,整个锦衣卫,北镇抚司竟是另起一门,甚至因为其为人低调稳重,声名更是要强上马顺不少。

就连那个什么都不是的朱姓小子,当日不过面貌也记不清的小东西,近些时日也敢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这一切,始作俑者乃是吴煜,若无他那日的阻拦,怎么会有后来这许多事?

今日这般,何其相似的一幕!

贺喜心中立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目光恨恨飘向不远处徐良的身上。

正迎上徐良和朱骥也飞过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下一刻,徐良觑了眼朱骥。

朱骥心领神会,立即从怀中掏吧掏吧,拿出一封函件,拔步就往贺喜这边走来。

贺喜脸色剧变,目露警告之色,朱骥却仿佛全没看见。

朱骥边走边将函件展开。

贺喜脸色一沉,鬼鬼祟祟向四周踅摸一圈,大步上前,欺近朱骥身边。

压着声音,怒道:“你要做什么?今日可不是时候!”

朱骥顶着一张满是淤青的脸,笑道:

“贺掌公莫不是忘了,郕王殿下交待下来的赔偿清单,掌公可是还没有缴清呢!郕王殿下既交待让北镇抚司催缴,卑职就得尽职尽责,免得殿下到时候怪罪下来,卑职身子弱,可经不起殿下的折腾,掌公也别难为卑职,快快将那最后一件缴清才是。”

贺喜气息不免又粗重了几分。

那日,他在王府门前跪了一夜。

到了第二日早间,迷迷糊糊被人扎了几针,等睁开眼,王府大管事成敬便拿来一份损毁物品的清单,自己半醒不醒之间,就按了手印。

本来底下人砸了王府铺子,即便数倍赔偿,也是应该。

贺喜也没想太多,回去后便交待下去,让人去寻那店铺掌柜,商量赔付一事。

谁料底下人去后,那掌柜的说,赔付清单,郕王殿下已经交给了北镇抚司,命北镇抚司全权负责,催缴清楚。

后来,朱骥果然带着清单到了店铺。

底下人便誊录了一份,回到东厂交于贺喜。

清单上大都是些寻常物件,也不值什么钱,即便有些精细物件,也都能寻来。只其中一件,可是愁煞了贺喜。

要说是何物,确实是常见之物,但偏偏佩戴的人是个佛门大德。

此大德乃是禅宗六祖慧能成佛前,一直带在腕上的一盘念珠。

郕王孝顺,费了好大功夫搜寻来,只为进献给太皇太后。

就在铺子被砸的前几日,郕王命将那盘念珠送到绣坊,命坊中绣娘依着念珠,尽快赶制一副六祖绣像,绣像完成之时一同进献。

绣像图样在绣坊被砸之前,就已经绘出,甚至绣像已经开始赶制。

哪知天来横祸,一场飞来之灾降临,绣坊被毁的不成样,念珠不知所踪,绣像底图被撕毁,那堪堪只绣了一只带念珠的佛手,也被污的不成样。

贺喜乍闻此消息,一口气差点噎去半条命。

等到稍平静下来,也曾怀疑是郕王殿下故意设计坑害自己,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郕王殿下何等身份,岂会做这般污浊陷害之事?

事已至此,无论缘由如何,找到念珠才是正经。

于是将那日闹事的番子全都召来,寻来问去,却问不出个结果。

偏偏北镇抚司徐良携朱骥,带着清单来催缴。

好不容易将二人打发走,贺喜气急之下,动了东厂家法。

一套结结实实的家法过后,依旧是没问出个结果,且家法期间,还死了几个。

贺喜无法,只得发动东厂所有暗子,一边全力追查念珠下落,一边让人寻找同类佛宝。

甚至舔着脸寻到锦衣卫,请求马顺帮忙。

马顺得知是和郕王府铺子被砸一事有关,心里明白是郕王殿下不知怎么恶了贺喜,借此事故意敲打。

马顺哪里敢管,加之那天的事,本就是东厂故意寻衅在先,锦衣卫损失可是不小。

再者,贺喜近来又仗着王公有心扶持,屡屡侵袭锦衣卫之权,对他也愈发无礼。

如今对方终于倒霉,马顺心里大是解气。

于是故作关心道:

“念珠既已丢了,再要寻回来,怕是不容易,但要说找个替代的同类佛宝进献给郕王殿下,再托人说和说和,倒也过得去。”

贺喜苦笑连连:

“咱便是甚少礼佛,也知晓六祖带在身上的念珠是个什么样的稀罕物。此阶佛宝,怕是只有那些佛门古刹的镇寺之宝,才能堪堪比就。可那都是天下闻名的物件,上门去讨,哪个肯给?若是强抢,莫说佛宝是进献给太皇太后的,怕是光郕王殿下那一关就过不了。”

马顺闻言,眼睛一转,故作神秘道:

“话说回来,老贺!我倒是知道有一去处,确实可解你燃眉之急。”

贺喜本就心焦的没处下爪,闻得此言,当下对马顺大礼拜了四拜。

“马指挥若能解了贺某燃眉之急,以后定当竭力相报。”

马顺摆手笑道:

“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客气!”

贺喜脸上通红,自知近来做的确实过分,想着若是马顺这次不计前嫌,以后定要好好相对。

“马兄快说,老弟我这次承你个大人情,以后马兄尽管看着老弟我怎么报答你就是了。”

马顺笑笑道:

“老贺你这是病急乱投医,难道你忘了那处所在?”

贺喜愈发摸不着头脑。

“哪出……!哎呀!马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卖关子,你要急死我不成?”

马顺摇头怪道:

“老贺啊老贺,你可真是放着聚宝盆不理,专寻破碗发财。难道你忘了,王公府上有一座佛堂,内有一间净室,那里头什么样的佛宝找不到?便是佛祖坐化后烧出的舍利子,怕是也能寻出几块来。如今王公正是器重老贺你的时候,只要你肯上门请求王公赐宝,王公又岂会不应允。若是你实在担心王公不舍,到时拉上王千户一起,王公再怎么珍重佛宝,怕也是得忍痛割爱了。”

贺喜霎时呆若木鸡,久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面对马顺出的这个实在不馊的馊主意,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甚至最后怎么出来的锦衣卫,贺喜都记不清了。

那日之后,贺喜几乎发动所有人,甚至连「四拙先生」那里,也都派了「断眉」去说。

奈何一直没有无主佛宝,或可求购佛宝的音讯。

北镇抚司的朱百户领着绣坊掌柜,几乎每日都来催缴,贺喜为此焦头烂额,每每早起梳头,发现白发又多了几根。

今日京卫武学打擂,贺喜奉宫里诏命,来武学见证这次打擂始末。

来时看见北镇抚司的人也在,贺喜便就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个可恶的朱姓小子,又拿着个鸡毛当令箭,前来寻衅。

贺喜开始也不明白,为何这个朱姓小子小小六品锦衣卫百户,为何敢屡次捋他虎须。

一番打听之后才得知,这一切做因,都源自那日「断眉」于城门口对其出手,听说后来那位押送尸体回衙的旗官,也是这朱小子最看重的属下。

如此一来,这一切便解释得通了。

恰恰这时,贺喜见朱骥满怀怨恨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身后。而他也反应过来。朱小子盯着的,正是自己身后的「断眉」。

贺喜此时恨不得抽自己一记耳光,今日不该带「断眉」一起过来。

如今演武校场周遭全是显贵,此事若被一些粗憨长舌的爵爷知晓,再传扬出去,怕是郕王殿下即便到时有心放自己一马。为了颜面,怕是也不得不手硬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