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权臣摆烂第二十六天......

谢清碎并不是傻子。

相反,他甚至称得上聪慧得过了头。

即便在感情上没什么经验,也不至于迟钝到异于常人的地步。

前世在学校教书时,那些爱慕的目光和表示,他并不用费心才能解读。

小皇帝的心思倒是个意外,不过谢清碎并不觉得是他的疏漏,正常人都不会刻意去想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会有异样的心思。更何况以目前看来,萧盛的脑子大概并不是很正常,精神病和正常人不能一概而论。

唯独对萧烛…

唯独面对萧烛,他的感知仿佛出了故障。

明明连最亲密的事都做了不只一两次,他却好似无知无觉。

直到如今才被一道落雷惊醒般,避无可避地意识到:萧烛……喜欢他。

“嗯?”萧烛原本打算起身,被突兀叫住,见他语气不对、面色有异,心中一跳,直觉预示到什么,反手握住谢清碎僵硬的指节,眸色微闪,连呼吸都沉凝了,像在等待一件极重要的事。

谢清碎却已经清醒过来,咬住话头。

短短一瞬之间,他不知心中想过什么,猛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面色已然恢复了和往常一样的平静,甚至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和,好似许多事并不曾发生。

“没什么,”谢清碎顿了顿,垂眼看着男人握住自己指节的手掌,宽大修长,指节处轻微变形的薄茧彰显着主人常年习武的习惯。

即使与人交握缠绕半宿,他自己的手依旧寒凉,像一块怎么也捂不热的冷玉琉璃,被男人握在手中像是被火炉煨着。

谢清碎像是被烫到,抽了抽手,没抽出来,顿了顿,道:“只是想提醒王爷一句,兔急尚且咬人,今日之事,陛下或许会告知左相,左相本就非好相与之辈,他在朝中的根基,或许比王爷想象的更深。”

他不知是在讽刺还是暗示,缓缓道:“萧盛最蠢的地方就是以为左相能帮他,外戚势大,无异养狼为患,终究会,王爷日后若是……可要记住这个教训。”

灯光下,他的眉眼温和,但也浅淡极了,如同永远不会被染上颜色和温度的玉石,平静得令人觉得他刚才的失态只是烛光晃眼间的错觉。

但萧烛知道那不是错觉。

只是此时此刻,谢清碎已经收敛起所有破绽,披上平和的外壳,无论那句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他都不可能再追问下去。

萧烛深深看他一眼,似有千万重言语从晦暗稠浓的眼底划过,只终究没泄露出分毫,言简意赅道:“不会。”

据他所知,谢清碎亲缘淡薄,寒门出身、父母俱亡,偏远之地族谱也不甚清晰,哪来的外戚可以借势?

……当然,也不是说他对此觉得多么庆幸,若是谢清碎家族丰茂,他自然不吝提携。

在他看来,萧盛落到如今这个局面的根本,并不能怪到任何人头上,归根到底还是自身骨子里的怯懦和烂泥扶不上墙。

他并非听不出谢清碎的言外之意,暗示他成就大业后身份差距,提醒两人之间的界限。

只是有些解释若是现在挑明,恐怕谢清碎并不会觉得欣喜,反而惊吓。

这些时日,他对谢清碎的习性多少有所了解。

——抓的越紧,跑得越快。

某种程度上比他母后养的那只狸猫还难缠,至少萧烛不曾因为那只猫如此费心,好像要用全身的毅力和忍耐,才能逼迫自己压下捕捉的欲望。

萧烛道:“我知晓,今日之事,我有对策,侍郎放心。”

他说着掌心收紧,重重攥了一下,才将谢清碎的手放开,塞进被褥中,低声说:“睡吧。”

……

萧烛离开后,谢清碎久久没有出声。

岭南王离开前将烛火熄了,室内一片漆黑寂静,静得可怕,只有浅淡起伏的呼吸声,听上去其中主人像是睡着了。

直到半柱香后,系统实在憋不住了,弱弱从谢清碎脑海里冒出头,“那个,宿主,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它能检测到谢清碎脑海中并没有睡意,神智很清醒,只是在闭着眼发呆。

谢清碎没睁眼,在脑海中淡淡应声:“嗯?”

系统极其耿直且没有眼色地问:“宿主,你刚才和岭南王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呀?”

谢清碎:“……”

这小傻子。

不过傻点也有傻点的省心,有些事恰恰是因为彼此都是聪明人,才不能多言分毫,怕对方于须臾片刻间读懂所有未尽之意。

谢清碎也不遮掩,实话实说:“原本是想问他是不是喜欢我。”

系统:“哦哦……嗯???”

系统的电子音听起来带上了困惑的电流:“宿主,岭南王肯定喜欢你,这还用问吗!”

谢清碎:“……”

这下轮到他失语了。

萧烛的感情居然明显到系统都能意识到,谢清碎一时间不知是该感慨单纯也有单纯的敏锐,还是他在这件事上实在太过无意识逃避。

系统还在直白地说:“喜欢就是感兴趣,宿主,如果他不喜欢你,为什么一见面就想和你发生关系?”

谢清碎这才意识到系统对“喜欢”的定义,似乎和他说的不完全是一回事。

他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没有笑出来,只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对于很多人来说,不喜欢也可以发生关系。”

被复杂的人类冲击到的系统:“?!”

“不过,”还没等它解析运算出结果,谢清碎又道:“岭南王不是那样的人。”

其实系统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谢清碎想,喜欢皮相也是喜欢,人的情感原本就是从浅显处生出来的。

况且这方面他也并不清白。

一开始他不拒绝萧烛的接近,除却任务逼迫之外,也有不少成分是对岭南王的印象满意,若说食色性也,他的目的大概比萧烛更直白。

倒是萧烛……是他一开始就想得太简单了。

或许有人愿意忍辱负重出卖色相达到目的,但萧烛身为先皇同胞兄弟唯一的嫡子、如今名正言顺的岭南王,手中还攥着随时可以斩下的摄政权,再如何狼狈,也不会沦落到要出卖自己的地步。

想要拉拢超重重臣有大可有别的手段。

系统的检测不会出错,萧烛在与他之前没有经验,原本并不是耽于此道之人。

可谢清碎居然这么久都不曾深思过这些,简直像是……被迷雾迷住眼一般,此时拨云见日,才发觉一桩桩一件件,只是被他硬生生无视掉了。

怪来怪去,大概也只能怪到那晚喝下的酒,后劲过于绵长。

长到他至今才于舌根觉出后味的苦涩。

系统并不能搞懂宿主一会否定一会儿肯定的逻辑。

人类转瞬万变的情感对它一个依靠固定逻辑运行的系统而言,实在是过于复杂。

它兀自晕了一会儿,差点死机,慌忙放弃运算,清掉冗余代码,返回最初的疑问:“那宿主,你为什么不把那句话问出来?”

系统严谨客观地分析:“岭南王喜欢宿主,对宿主和任务来说应该是好事。”

谢清碎竟然已经不觉诧异,他或许也习惯了系统这样永远不会转弯和掩饰的脑回路。

他甚至露出个似是而非的浅淡笑意,只是黑暗中无人能看到。

谢清碎难得耐心和系统说了许多话:“确实如此,只是感情不是这样计算的。况且无论喜欢不喜欢,我都是要离开的人,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意义,只会徒惹麻烦。”

说着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模糊,低声道:“岭南王并无一事对我不起,我虽不是好人,却也不想最后还要做一场恶事。”

就这样不声张地结束,不揭开那一层薄薄的面具,还能给萧烛留几分体面。

……萧烛是个足够冷酷心狠的人,只是一时之欢,想必过段日子也就散了,不会被爱欲困于囹圄之间。

系统:“……”

系统更晕了,它完全不懂问句喜不喜欢怎么就牵扯到宿主要做坏事了!

它并不觉得宿主有哪里对不起那个岭南王,这不是各取所需吗?

它那么大一个宿主,又给睡又给权,怎么看对方都不亏吧!

它仅仅是、不知缘由地模糊地感知到,宿主此时,好像和从前总是淡漠的样子不大一样,看上去……似乎有点心软?

诶,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系统程序化的处理中枢里出现了一排新的处理错误。

每一个错误上都写着:真的搞不懂!

不过它读得懂宿主的脑神经波动,在说完那些话之后,它的宿主生命检测系统明显检测到谢清碎的脑袋信号变得低沉,好像突然陷入一场疲累。

于是它不再做多余的事,将那些错误一键清空打包丢进垃圾桶,道:“好的,宿主,我明白了。”

系统挺了挺并不存在的胸膛,汇报起最近加班的工作进度:“宿主放心,数据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真的就是一点点,很快就能送审了,只要过审,我们就能跑路……不是,就能回去了……”

……

钦天监口中的雨水来得比预测中更快。

系统不再出声后,谢清碎在床上躺了不知道多久,久到不知何时困意悄无声息袭来、失去对时间的感知。

半梦半醒间,恍然听到雨声透过窗棂缝隙传进来,揉着穿林打叶的沙哑声响。

沙沙,沙沙。

湿凉的气息仿佛随着雨声一同渗进屋内,被褥内四处掖着的汤婆子仍有余温,被人妥帖地抵在手脚处,但谢清碎却无端觉出几分寒凉。

那股寒意说不清来处,仿佛是从他的骨头缝中生出的一般,沿着五脏脉络蜿蜒而上,绞裹心脏。

他低低呓语一声,往旁边靠了靠,意识朦胧之间,像是下意识想寻找什么可以安心的暖源。

只是终究没有找到,漫无目地地探了两下,将手收回来,捂在胸口微热的暖玉处,像是勉强寻到几分安慰,脊背微微蜷缩成一个保护自己的姿态,不再动了。

……

骤雨将竹叶打得东倒西斜。

京中连续雨水摧残,谢清碎院子里这一小片竹林可遭了殃。

原本修长坚韧、仿佛强风不可摧折,现如今一个个蔫头耷脑,纤长叶片瑟瑟地向下垂落,寥落得令人不忍细看。

蹲在廊檐处的探子只觉得自己比这片被雨打过的竹林更凄惨。

本来雨天放哨已经是件苦差事了,更别提顶头上司还发瘟一般跟他一道放哨。

探子一边放哨一边偷偷用余光扫去。

岭南王一袭黑衣,在雨夜中并不瞩目,但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平白一阵心悸。

男人身上原本挺括的衣物被深重雨露浇湿,隐约显出衣衫下包裹着的高大身躯,隐隐散发危险气息。

探子忧心忡忡地想难道,难道王爷是因他们没能及时通报而恼怒?

可谁能预料得到那小皇帝半夜跟中了邪一样要往侍郎府跑啊?

他虽不知王爷与谢侍郎到底在屋内密谈什么,但想也知道被小皇帝撞见心腹大患与权臣深夜会面,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想太多。

他们王爷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他方才自请失职领罚时,王爷并没过多苛责,不会之后还为此恼怒。

若王爷真的怒火滔天,此时他不会还有站在这里的机会。

那就奇怪了,无缘无故在这里是在……罚站?

恰在此时,天边一道惊雷划过,男人的侧颊一瞬被惨白的光映照,湿冷的雨水从他俊美的侧颊划过,顺着漆黑衣袖滚落,砸入无边无际的风雨夜色中。

似是察觉到他的窥探,男人湿淋淋的眼珠微微转动,漠然扫过来一眼。

只一瞬。

闷重雷声迟迟隔了数秒姗姗来迟,轰隆声响抵达的一瞬,训练有素、无论遇到多么极端恶劣环境都不动磐石的探子心脏狂跳、一阵脚软,差点从廊檐上栽倒下去。

探子勉力以手肘撑住,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战栗地发抖,胃部因极度的紧张骤缩痉挛,几欲干呕。

探子脑海中烙印着那转瞬即逝的一眼。

……该如何形容那瞬间的惊惧?

简直就像是一头平日里在处心积虑谋划的猎物面前不敢显露可怖性情的野兽,在同样晦暗深重的大雨中,抑制不住地露出几分求而不得的戾气与燥郁。

探子深深垂下头,不敢再看,隔了许久才不再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见那处传来动静,王爷唤来他们这支探子的头领冷声吩咐了什么。

他隐约听到是在拨派人手到侍郎府,看那架势,大有将侍郎府围得密不透风的架势。

“布置一道精兵在侍郎府周围,由连骑督率领,”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探子知道这位连骑督虽然官职不高,但深得王爷信任,与谋士张行一并是王爷眼前的红人,“……所有异动,巨细无靡,送到我案前。”

探子头领领命前去安排,萧烛也并不多做停留,完全看不出先前沉默在侍郎窗前冒雨站了那么久的模样,衣袍裹着劲风迅疾挥身离开。

“啪。”

有什么东西沿着男人的衣袍滚落在屋脊上,发出一道清脆声响。

又是一道雷光,照亮了那个小小的掉落物。

离得不远,于是探子得以眼尖地看到,那好像是快碎裂的深翠玉石,夹着几道闪烁的暗光,顷刻间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孤零零抛落在檐脊上。

若是祝行这类岭南王亲近的心腹在场,便能认出,那是岭南王自数年前于一场战役中掠得的战利品。

这玉扳指是一种极其罕见、质地极硬的玉石一寸寸打磨所制,又以精钢包裹住一侧,冷硬无比。

据说可挡住同样是精钢枪头的猛力一击,那一小块部分的硬度堪比战场上最坚硬的盔甲。

此时竟硬生生被萧烛连着精钢部分一同给捏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前30发红包O3O

不算虐吧,应该(。

主要是岁岁性格和心态原因,需要一点转变,他心态一直不是很健康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