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权臣摆烂第三十二天 你已经抓住我了......
这事儿也是难以言喻。
到不是说萧烛真的拿根链子把谢清碎锁起来不许见人、或者强制不许他出去之类的。
而是萧烛的行为实在是有点……古怪。
谢清碎醒来的前两天,是自己没有主动出去,在殿中与萧烛形影不离地呆了两天。
主要是刚醒,他得冷静一下整理下思路。
况且萧烛当时泄露出的异样,谢清碎也不放心那样放他一个人待着。
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了。
先前萧烛宫变之前,谢清碎也在家称病许久。
但他那时人虽然闲着,或许是因为那时已经十分衰弱的身体拖累,或许也是因为别的,精神却不大好,整日虽说也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左右走了之后,那些事都与他没有关系——但总是昏昏沉沉,有种挥之不去的疲累,如同西沉的暮色。
那样子很难称得上是休息。
第三天,谢清碎提出想回侍郎府。
萧烛没说不许,只是妥帖说他府中都已经安置好了,下人都没事。就连那一池子被风吹雨打得蔫了吧唧的锦鲤,都找了专人去调养,又重新给喂的胖乎乎了。
又说谢清碎刚醒,担忧他奔波忙碌,身体又不舒服,想回去也再过几天。
为了避免谢清碎担忧,叫了侍郎府中管家,带了从前谢清碎用惯的几名婢女进宫。
管家进宫的时候,还提了两条院子池塘里捞的锦鲤来,难以置信满眼含泪地对着谢清碎一通汇报府中情况后,还没忘给谢清碎展示一下那两条锦鲤。
——确实比他昏迷前胖了许多,圆润得的和从前大差不差。
谢清碎:“……”
倒不是要看这个。
不过这些鱼没事,也挺好的。毕竟喂了那么久,真挂了还是心疼的。
第五天,谢清碎说想四处走走。
萧烛点头应下,立即放下手中忙着的事,陪他逛起来。
谢清碎连长随殿里的院子都没逛完,就带着他打道回府了。
萧烛在宫变那日受了伤,虽然据他自己说不影响,但这时候的医疗条件,能别折腾还是尽量别折腾。
第六天,谢清碎想要去拜访吏部尚书,处理一些职务上的事。
原本这些事,谢清碎安排了离开后手下的人去办,但他既然没走,还是应当亲自去走一趟。
萧烛也不反对,甚至亲自下令点了随行人员,准备出门车马,看不出什么异样。
只是谢清碎留了个心眼,将要出殿门时折返回去,分明看到萧烛已经放下了手中原本的事务,还换了件低调的衣物,一副准备不吭声尾随其后的架势。
“……”
谢清碎这下是真的有些头疼了。
他办点什么事,随身带着一个那么大一个萧烛算怎么回事?
萧烛又不是空气,往那里一站,哪怕是在外间等他,也存在感十足。
谢清碎摆摆手,没说再出去的话。
也拒绝了萧烛宣吏部尚书进宫的提议。
这个节骨眼各方眼睛都盯着宫中,稍有动作,就会引起外界议论纷纷。
吏部尚书年岁已高,还是别折腾这些了,安安心心让他在家里抱着小孙女,过点安生的日子吧。
于是,醒来整整七日,谢清碎就这样硬生生被“困”在了萧烛寝殿中。
系统:“……”
系统迟疑地试图下定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小黑|屋play?”
谢清碎咳了一下,无奈又有点儿好笑:“不是这么算的。”
系统这又是在哪学的词?随便抓来就用了。
严格来说,萧烛的手段一点都不高明。
谢清碎就没见过这么不伦不类的“胁迫”,他在现代带研究生的时候,看有的学生那点浅薄的勾心斗角,都比这个深沉有手段。
浅薄得……都不像一个能逼宫夺权的摄政王了。
但即便如此局面仍旧微妙地僵持在了这里。
谢清碎至今没能走出殿门。
系统对此表示摸不着头脑,探出一串数据流困惑地抠了抠自己的数据库。
人类之间这些微妙的情感,它还是摸不着头绪,反正宿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它想起件别的事,忽然道:“宿主,要不然我们还是跑路吧。我算了一下,也不是不能搞定能量问题。”
系统近日精打细算地算了一笔账。
主系统发放下来的给宿主那份的任务奖励能量,给谢清碎修复身体,大概用了总量的二分之一。于是就产生了大约一半的能量缺失。
系统统计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
他还算一个有些从业经验的系统,零零散散的任务奖金加起来,大概能补齐缺失部分的一半。
剩下的也有办法:“系统交流论坛上有私统借贷服务,我联系了几个,担保人是资深前辈系统,安全性可以保证。”
系统清了清电子音,郑重地说:“宿主,我贷款养你——”
谢清碎:“?”
谢清碎结结实实的吃惊了下。
他没想到都到这个地步了,系统居然还能想出让他回去的方法。
这个搞事能力是不是也太突出了?
短暂惊讶过后,谢清碎回过神,说:“谢谢,不用了。”
他眉眼都低下来,说:“之前的事,辛苦你了。”
没有系统主动为他想办法“作弊”瞒过主系统,又在谢清碎临时改变主意时任劳任怨地帮他操作,谢清碎如今不可能好端端待在这里。
谢清碎不是不知道感激的人,为此向系统道过谢。
但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么,系统做这些事,想要的或许不是他的感激。
谢清碎顿了顿:“如果之后我有哪里需要帮助,再来问你,可以吗?”
系统:“……”
系统:“……噢,噢,好的。宿主。好的。”
奇怪,不知为何,在听到宿主的询问后,它的核心忽然不知缘由地发热了一下,飞快地划过一组手舞足蹈的代码。
高兴……?
用人类的话,应该是这么形容吗?可以这么形容吗?
按照理论,系统应该没有人类的情感。
可莫名地,在这个瞬间,系统的数据库中自动检索到了这个词。
它姑且认为自己是在“高兴”了。
系统“高兴”地说:“可以的!宿主。”
谢清碎眼底浮现出一抹很轻的笑,转瞬便消失了。
“对了,”谢清碎忽然道,他难得主动提起个话题,“你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改变主意,要留下?”
系统还沉浸在“高兴”的余韵中,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的,宿主。”
系统:“不过宿主做决定就好!”
一开始的时候,系统确实对谢清碎临时反悔的事难以理解。
它的逻辑板块对此解析了许多次,怎么也分析不明白,宿主付出了那么多、忍了那么久,才得到的机会,为什么到了临头又突然放弃。
他的宿主一直是个理智的人,这个决定就更显得突兀。
系统一度觉得宿主是脑子坏了。
所以它又绞尽脑汁,找了许多种方法,试图弥补宿主脑子坏掉导致的失误。
但直到刚刚,系统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些逻辑解释不请的,或许是被称为“直觉”的一种东西。
宿主做出那个决定,或许并不是脑子坏掉了。
系统迟钝地发现,自从留下后,宿主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谢清碎的心情……好像好了一些。
那种微妙的转变很难形容,对不擅长解析人类情感的系统而言就更难了。
它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到,宿主好像从一种一直紧绷的状态,微微地,随意松懈下来了一点。
看上去,好像没那么累了……
谢清碎:“你应该还记得,我在现代的情况。”
系统:“记得的,宿主!”
他们也不是随便抓一个人就来当宿主的,对精神、心性都有一定要求,基本的背调更是不用提。
系统翻出谢清碎的资料。
谢清碎的出身很普通,他是来历不明的孤儿,八岁时被养父母领养,但很戏剧性的是,被诊断生育困难的养父母在领养他的第二年就怀上了孩子。
之后,到不至于像一些狗血剧本那样,养父母因此厌恶苛待他,但多少对他的感情也淡薄了,将大部分精力和关爱都给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谢清碎待在家里,更像是一个借住的亲戚,彼此客气又拘谨。
彼此关系称不上恶劣,但也跟亲密没什么关系。
甚至他们都不清楚谢清碎上的是哪所大学。
谢清碎上了大学之后,和养父母家里就很少联系了。
在他将从小到大的生活费打过去之后,基本可以说是形同陌路。
谢清碎的亲缘关系很淡薄。
感情生活也是一片空白,他大学毕业、读研读博、留校,几乎没有什么精力能分给,谢清碎天生对感情的事不感兴趣。
朋友到是有几个,但大多是工作上的,称不上深刻。
没谁离了谁不能活。
谢清碎客观道:“我在现代,其实没有特别留恋的东西。”
所以在系统告诉他,如果不完成剩下的感情线,就回不去的时候,谢清碎才没有多大波动,堪称随意地放弃了。
能回去当然最好。
毕竟无论如何,有基本律法道德约束的现代,都要比这个吃人的时代美好的多。
能有尊严的活着,谁会想在无力改变、自身难保的泥潭里挣扎呢?
但回不去他也不会太执着。
他可以为此努力一下,但要是让他付出过于离谱的代价,还是算了。
系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不过,它接着想到,虽然宿主对原来的世界没有太多留恋,但这个新的世界更陌生吧?
那到底为什么忽然要留下呢?
宿主在这里也没有和别人建立特别亲密的关系吧?特别深刻的敌人倒是有不少。
系统:“……”
系统:“……!”
等等,不对,好像有一个。
系统难以置信地把被它标注成“工具人先生”的萧烛翻出来,仿佛晴天霹雳。
因为谢清碎对原感情线的明显排斥,以及和萧烛相处时,一直都无比清醒,系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它的数据库默默飘过句“‘日’久生情”。
系统:???
或许是由于过于震惊,难以接受宿主忽然变成了“恋爱脑”,系统不自觉地把心声说了出来。
谢清碎:“……”
谢清碎:“不……只是因为这个。”
谢清碎和它多解释了几句。
系统这下终于明白了,它为自己的误解感到羞愧:“宿主,我不该用恋爱脑这么低级的想法揣测你。”
不对——
系统随即反应过来,宿主说的是“不只是”,而不是“不是”。
翻译过来,意思不就是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
系统:!!!
系统没来得及再想下去,谢清碎的话忽然打断了他:“没用完的那部分能量——”
那部分关于剩余的能量,谢清碎之前还真没在意这个。
也是刚刚听系统提起,谢清碎才知道自己的任务奖励修复完身体之后没用完,还有剩余。
他说:“可以转赠给你吗?”
系统为这次任务实在辛苦了太多。
虽然都不是谢清碎主动要求,但他无法心安理得得了便宜,却当做看不到别人为此的付出。
话题突然拐了个大弯。
系统呆了一下,顿时忘了刚才那个小小的端倪:“嘎?”
谢清碎:“这个能量,对你们来说,应该类似于货币,可以交易?”
虽然没主动问过,但在系统只言片语间透露出的信息,那个神奇的什么功能都有找到的系统论坛,系统们在任务之外的生活或许是他想象不到的丰富多彩。
……
谢清碎如今住的这座宫殿是长随殿,位置夹在前朝和后宫之间,用于皇帝上朝前后的休息。
算是皇帝的偏殿,有时也会当书房使用。
如今萧烛与谢清碎一同住在这里。
一连七日,几乎与谢清碎形影不离,政事也是挪到这里处理。
小皇帝——现在应该说是先皇帝了——死后,按照礼制,要先操办先皇帝后事,下一任才能在臣子们再三的请求下“勉强”登基。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萧烛真的是守规矩的人,也就不会千里迢迢地从岭南跑来盛京,更不会宫变夺权。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萧烛会立刻登基。
包括刚醒来时候的谢清碎。知道萧烛如今仍是摄政王,他还没反应过来。
萧烛不知什么缘由,竟然丝毫不急。
任凭许多大臣上了无数封请他继承皇位、统领大局的奏折,都压着不回复,硬生生把许多还想拿乔拈酸两句的臣子,逼得也加入了谏言大军。
“国不可一日无君”,有时是托词,有时也是真心实意。
现在这局面,他们确实真心实意想让萧烛登上皇位了。
然而萧烛本人只是八风不动,政事照常处理。
仿佛一夜之间转了性,看不出丝毫从前的狼子野心。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身上那个摄政王的名头,这下反正是千真万确地坐实了。
前朝后宫,摄权专政,无人敢置喙。
萧烛如今虽然还不是皇帝,但他此时实际和皇帝权势一般无二。
甚至比小皇帝在位的时候,还要更像皇帝。
谢清碎今天醒来得有点晚,他起来吃完早膳,萧烛还在外殿会见下属。
谢清碎听见动静,没往前面去。
倒不是避嫌。
谢清碎醒来那天,萧烛就将期间发生的事都巨细无靡地告诉了他。
后来许多重大变动,也都与谢清碎一一商议过。
朝中正是多事之秋,萧烛有时要忙到很晚,就在床榻上揽着谢清碎看一起看奏折。
有些需要延迟些批复的奏折,现在还放在内殿寝宫中。
谢清碎醒来后,人虽然没出去,但该掌握的事,一件都没拉下。
连抄某些官员的家为江淮水患筹备物资的章程,都有他的手笔。
谢清碎毕竟在盛京经营多年,在有些事上,还是萧烛赶不上的。譬如哪哪几位大官将敛来的财物分批藏在了哪些地方,这种非常细节的情报,没有足够的时间积累,很难搜集得全。
谢清碎就是纯粹懒得与人交际。
上班的时候就算了,他现在姑且还算在休假,能省的功夫还是省点,这个时代规矩多,见面没寒暄几个来回别想清净。
谢清碎喝了一盏清茶,静静地想,他得找个时间和萧烛好好谈一谈。
总不能这么一直不上不下的地持下去。
听到外殿人离开的动静,过了会儿,走了出去。
结果到了外面,才发现还有个人没走,正在萧烛跟前说着什么。
看上去有点眼熟。
谢清碎想了会儿,想起来这个人是萧烛的心腹,宫变那时代替萧烛替他守院子的人。
好像是叫张行的一个谋士。
现在应当不叫谋士了,前几日已经升了官,在朝中有了正经职位。
任大理寺右少卿兼户部侍郎,并通政司副通政司,虽然单论职位品级都不算高得夸张,但位置一个比一个关键。
谢清碎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张行的任命折子还经过他的手。
萧烛原本想让人去工部,不过谢清碎觉得户部更需要,户部这个国政的钱袋子,之前被左相的势力渗透得尤其厉害,清算之后,急缺些能顶事的人填补。
也趁着这个机会,将全国财政攥在手里。
没有钱,干什么都寸步难行。
这个替萧烛守钱的人,能力不必最好,但一定要足够忠心。
张行看见谢清碎,不知为何,脸上一瞬间露出抹怪异的神情。
不过他反应极快,几乎转瞬便收敛起神色,朝谢清碎行了个礼,“谢大人。”
谢清碎注意到了他一瞬间的异样,但没在意。
他朝人道谢道:“那日府中杂事颇多,劳烦大人照看。”
“谢大人客气了,下官只是做分内之事。”
张行不敢真接他的道谢,和谢清碎客套两句,看了看萧烛的脸色,极有眼色地找了个由头迅速溜了。
就是好像有点心不在蔫,离开的时候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张行魂不守舍地走出长随殿。
满脑子晃晃悠悠就一个念头:谢侍郎真的还活着,太好了!
他们家王爷原来没有在玩什么奇怪的游戏,实在是!太好了!
张行很难形容这几天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自从谢清碎中毒后,萧烛种种举动,终于让张行想到了那个难以置信的答案:他们家除了权势就什么都没关心过的王爷,对谢侍郎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结合谢清碎被移进宫中后,萧烛将长随殿封锁、不许任何人靠近谢清碎的怪异行为。
张行辗转反侧,推测出了一个离奇,但似乎可以解答所有疑点的答案:
谢侍郎病重难愈,而他们家王爷不愿意接受现实,扣留下了谢侍郎的遗体,为了避免风声传出,才不许别人近身……
而现在,谢清碎的出现,无疑打碎了这个惊悚的猜测。
还好,王爷没有疯到那个地步……
不过张行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全,转而意识到不对,又提起来了。
谢侍郎既然人醒了,怎么对外一点消息都没有,人还待在长随殿不出?连他都是碰巧见到才发现消息。
难道……还是被他们家王爷扣在宫中了?
谢侍郎那是什么人?
那可是位以孤臣之身,一力对抗了老岭南王七八年、硬生生替那个废物萧盛守住了皇位的主儿。
就算如今已经改朝换代,也不可轻视。
王爷这么强求,也不怕玩火自焚。
张行想了又想,觉得整个脑子都在嗡嗡叫。
……这些复杂的爱恨纠葛,是他一个只想升官的下属该操心的事吗?
他们家王爷的感情问题,真是没有的时候干干净净令人唏嘘,一来就是这种玩命的架势。
这也太挑战他们当下属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
入夜,月明星稀。
在盛京绵延了许久的雨季似乎停了,谢清碎醒来之后,就没再见落过雨。
今天也是个晴朗天气,夜晚的星子稀落但分明。
谢清碎被萧烛陪着在院中赏月,在他的坚持下,喝到了一点度数很浅的酒。
夜风轻轻吹过,现在差不多是秋末时节了,萧烛眉头微皱,将外衫脱下披在谢清碎肩头,催他回去睡觉,“夜深了,露水重。”
谢清碎没理他的大惊小怪。
萧烛沉默,又一阵风吹过,他眉间划过凝沉的忍耐,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锢着将人扯到自己怀中。
低沉的声音落在风中:“酒也不能喝多,明日再玩。”
谢清碎似乎是笑了声,懒懒道:“王爷教训谁呢?这里可没有小孩子。”
萧烛不与他反驳,片刻后拦腰将人抱起。
他身量高,身形要比谢清碎高大一圈,抱起一个成年男子也毫无违和,甚至无端将谢清碎这样修长的体型衬出几分纤弱。
萧烛抬步朝寝殿走去。
周围的侍卫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两人。
萧烛抱着谢清碎快步走进内殿。
原本在寝殿内候着的婢女见到这一幕,脸上一时间精彩纷呈。
这些都是原本侍郎府中的婢女,前几日被管家带进宫中的,她们进宫后已有猜测两人关系不简单,但亲眼这么直白看到还是头一回,一时间有些冲击。
还是谢清碎朝她们抬了下眼,才如梦初醒,看上去不是很情愿地退了出去。
萧烛将谢清碎放在床榻上。
刚将人放好,身体还没站直,腿上就被人踹了一脚。
谢清碎淡淡看着他:“腰上的伤好全了?”
就敢这么毫不在乎地抱人。
殿内灯火通明,鸦青羽账垂落,谢清碎仰面躺在暖色绸缎锦被上,映衬得眼底那抹冷淡,有种说不出的引诱。
萧烛呼吸沉了沉,开口时声音微微暗沉:“嗯。”
谢清碎不用看就知道他在说鬼话,萧烛虽然藏着没让他看那道伤,但想也知道,古代这种医疗环境,才二十天,这种横贯腰腹的伤怎么可能好到哪去。
静了片刻,谢清碎道:“坐过来。”
男人依言坐到床边。
谢清碎就在此时直起身体,伸手将人推倒在了锦被上。
萧烛眼中有着微微惊愕,但一时也没反抗,任凭谢清碎摆弄。
谢清碎在男人逐渐黑沉的视线中,跨坐在他身上,避开了腰侧受伤的那一块。
谢清碎出事前,两人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
他醒来后,不知在顾忌什么,萧烛也一直没有过分狎昵,连亲吻都是浅尝辄止。
这一下的刺激不可谓不大。
“……”
坐上去的一瞬间,谢清碎清楚看到男人微突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谢清碎映着细碎灯光的眸子直直看着他,冷不丁地问:“萧烛,你是不是很想把我关起来?”
谢清碎很少直接叫萧烛的名字,一般都是叫他王爷、岭南王。
像这样直接连名带姓地叫,大多是亲近时嫌弃萧烛做的太超过,包含警告的意味。
更别提这话本身的含义就十分吓人。
即便谢清碎的语调并不冷硬,甚至有几分闲聊般的轻缓,依旧在顷刻间摄住了被问询之人的心脏。
萧烛幽沉的目光和他对视片刻,开口时嗓音哑得吓人:“我……”
谢清碎浅淡的谋私像是看穿了他,打断还没出口的辩驳:“在心底想过也算。”
“……”
谢清随即见到男人猛然顿住,哑口无言。
他毫不意外地给萧烛判了罪行:“果然如此。”
谢清碎却没就着这个话题发作下去,而是转而提起了一件往事:“平成二年,工部员外郎好南风,使了许多法子,逼我就范。”
平成是小皇帝登基的第二个年份,那时谢清碎势力薄弱,还不是如今名倾朝野的权臣。
除了翰林院的职位外,只在工造司和刑部当小官。
他那时候的一个同僚,工部员外郎,虽然职位并不属于一二把手,但因背靠世家大族,旁人不敢轻易得罪,为人十分嚣张。
那位员外郎生性荒淫,看上了谢清碎的美色,用了种种手段,都没能得逞。
最后竟然行事无忌,找人绑了谢清碎,想要将他囚禁在京郊的一处别院中。
谢清碎想起这件往事,心情不大好,眼底带上一丝冷意:“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如果不是谢清碎一贯行事谨慎,早留有防备后手的话。
萧烛眸色已经十分危险,眼底漫起血色:“这人现下——”在哪?
这事十分隐秘,萧烛虽然调查过关于谢清碎的事,但没能查到这些。
此时陡然听谢清碎提起,简直如一闷棍打了上来。
“急什么,”谢清碎指腹碰了碰他颈侧因为怒意微突的青筋,漫不经心道:“猜猜他的下场?”
不等萧烛猜测,他已经说出了答案:“平成五年,他下了诏狱。”
“死罪,是我亲自下的命令。”
“连带其背后家族,因牵扯江州贪腐一案尽数入狱,尽数发落。”
讲述间,谢清碎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烛明灯火映照下,一贯冷淡的浅淡琥珀眸间,似乎浮起些异样明亮的碎芒。
隐约泄露几分出因身躯孱弱,几乎从不曾在人前显露的锐利。
他唇角微弯:“喜欢这个下场吗?”
“……”
谢清碎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弱的小动物,萧烛从来都知道。
即便他们初见时,谢清碎已经单薄到仿佛一捏就碎,萧烛也从来没有将他看成过可以随意摆弄的存在。
谢清碎于他,亦是与虎谋皮。
这头虚弱野兽的皮毛过于美丽,明知危险,仍旧忍不住靠近。
呼吸沉浮间,萧烛没能回答谢清碎的问题。
因为谢清碎说话间,竟随手将脑后的发带扯了下来,开始一圈圈绕在他手腕上。
动作很慢,因为不甚熟练,还换了好几个系法。
等他顺利将萧烛两只手腕捆在一起、束在床头横栏上,已经过了好一会儿。
等谢清碎慢条斯理地系好,萧烛额间的冷汗都渗出来了。
一滴极小的汗珠顺着滚动喉结,滑落颈侧,复又淌进锁骨间。
谢清碎欣赏片刻,对自己的成果还算满意:“念你只是想想,就不罚那么重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以吧?”
萧烛的回答几乎是从齿间硬磨出来的:“……嗯。”
谢清碎好似看不见他的忍耐,静静看了会儿。
在空气中的热意几乎凝成实质的时候,忽然又问了个话题:“萧烛,你真的不好奇我是怎么醒的?”
“垂死之人死而复生,这种离奇异样,即便不通医术之人也能察觉不对,所以发现我昏迷中身体好转后,你不许太医近身。”
这个疑点实在太明显了。
加上先前他主动喝下的毒药。
谢清碎心知这桩事在萧烛这里,无论如何都掩饰不过去,于是压根都没打算掩饰。
——他既然选择留下,自然不至于连处理这点事的把握都没有。
自从醒后,谢清碎就一直等着萧烛来问。
结果萧烛竟然硬生生生一直忍到现在,一个字都没问,仿佛完全忘了这茬。
谢清碎都不知道该无语还是该生气。
总之不是松了口气——他原本也不紧张。
虽然很荒谬,但在谢清碎看来,萧烛此举无无疑是在逃避。
仿佛只要不戳破横亘在眼前的幕布。
那些隔阂、疏远、隐瞒以及仅差一步的死别就不曾存在。
似乎提起了一个禁忌话题,热燥空气猛然安静下来。
萧烛过了片刻才道:“或许有些禁忌,会于你有妨碍……不便提及,便不必提。”
谢清碎:“……”
谢清碎知道这个时代有很多封建迷信,他也知道萧烛不相信那些,所以没往那边想过。
但现在他不禁怀疑,萧烛或许是给他安了个什么妖怪志异的剧本。
一被发现就现出原形消散那种。
他是可以不问,不说。
难道就要这样在心里憋一辈子么?
谢清碎忽然没了和他拐弯的心思,直接道:“那碗药,你应该有过猜测,是我主动喝的。”
他顿了顿,利落承认:“——确实如此。”
伪装出来的平和表象被毫不留情一把撕破,幕布四分五裂。
听到他亲口承认,萧烛瞳孔缩了缩,黑眸顷刻间涌起稠深晦色。
耳边耳膜鼓噪嗡鸣,似乎一道利剑直直穿过,喉间隐隐泛起血气。
谢清碎忽然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发出一声轻响。
将他从血气中唤醒些许。
那拍的一下很微妙,看动作近乎是在萧烛脸上抽了一巴掌。
但力道又没有那么重,说是一个略重些的玩笑好像也说得通。
谢清碎摸了摸刚拍过的那一侧脸颊,指腹沿着摩挲:“没有那些讲究,萧烛,我是人。鬼神之说,你不是从不信么?”
谢清碎忽然想起白日和系统的对话。
他对系统说,他最后选择留在这里,不全是因为萧烛,更多的是为了一个已经搁置许多年的抱负。
谢清碎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不是没有过想改变现状的期望。
他做辅佐小皇帝登基、稳固朝堂这条剧情线,也并非只是为了活下去。
而是同时抱着,能不能改变一下
可挣扎数年后,他看着无论如何也教不好的小皇帝。
看着自己满手洗不净的鲜血、满身华裳之下的污泥。
终于挫败地承认了他只是个普通人。
一个什么也改变不了、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变得更差的普通人。
直到后来,萧烛的出现给了他一丝希望。
他笃定,萧烛会是个好皇帝。
至少对于黎民百姓,会是个比小皇帝好得多的领导者。
如果系统任务绑定的是让他辅佐萧烛,情况或许会和现在不一样吧。
可惜没有如果。
谢清碎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仍旧没有留下的打算。
他实在太累了。
八年波云诡谲的朝堂生活,摧毁的不只是他的身体。
他那属于一个普通人类的微渺的精神,好似也在那漫长的、看不见希望的时光里,一点一点的,被蚕食殆尽了。
连抬起头向未来看一眼,都觉得那么疲累。
他想要离开。
是因为潜意识里,他那个已经破败不堪的灵魂,想要休息片刻。
即使明知这么狼狈回去,只是饮鸩止渴。
已经残缺的部分无法再弥补如初,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苟延残喘,只不过加速灭亡。
就像晚期的恶性癌症病人,种种治疗手段都失效后,能做的也不过临行前的一点安宁。
直到有人死死拽住了他灵魂的边角,硬生生给他铺开了另一条路。
另一条他原本已经放弃的路。
……
谢清碎那时和系统说的是,他留下不只是为了萧烛。
仿佛男人在其中的份量只占据了比例不明的一小部分,并不十分关键。
但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那个“不全是”的说法,仍旧有些下意识地避重就轻。
诚然,谢清碎确实不会只为了萧烛留下。
但如果不是萧烛给了他希望,又拼尽一切地抓住他,他现在绝不可能待在这里。
另外百分之九十九的比例占比再大,但若是没有那个百分之一的锚点,一切都不会开始。
锦被上,被他压在上面的男人已经克制不住呼吸。
胸膛不受控制地起伏着。
原本系在腕骨上的发带承受不住男人的力道,已经不慎挣裂。
萧烛眼尾鼻尖泛起猩红,眼底布满血丝。
低哑的声音带着抹压抑得极深的痛意,与从未出现过的迷茫:“我不知道……”
萧烛从不信鬼神。
母妃死的时候,他不信。
因为母妃日日祷告的满天神佛,没有一个显了灵,将她从孤寂幽深的王府后院中解救出去。
冷眼看着生父去死的时候,他也不信。
如果世界上有鬼神报应,先被报应的那个人也轮不到他。
就算真有清算那一日,他也并不惧。
坦然面对便是。
可在那整整十三日间,他看着谢清碎躺在病床上,始终无知无觉。
心跳呼吸逐渐稳定、面色日渐莹润、久喂不进去食物的身躯也不见消瘦。
对着这些无法用任何医理解释的违背常识的变化,他第一次愿意相信,这世上有着人力所不能理解的能力。
能够超脱常理之外,将谢清碎带回人间。
……
谢清碎打定主意与萧烛说清楚。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忍耐久了的后果是什么。
人只要活着都会有压力,忍到最后的结果,无非无声消亡,或者彻底爆炸。
谢清碎不允许萧烛在他面前这样。
但真到了这一幕,他心底忽然涌出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好像有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虫子,爬到他的心脏上轻轻咬了一口。
并不十分疼痛,但被咬到的部分毫无预兆地塌陷了下去。
融化成了某种他不曾感受到过的情绪。
谢清碎撑着手臂靠近,眸底浮起一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软。
像是安慰一般,低低道:“都过去了。萧烛,都过去了……不会有事了。”
他俯身在男人不住滚动、泛着潮红的喉结上落下一个吻,蝴蝶般一触即离的吻,轻声道:“别害怕。你已经抓住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play了,但是是王爷被play(。
#怎会如此#
#一些家庭弟位#
忽然发现岁岁性格其实很凶,只是王爷比较小媳妇(全盛京:?),所以没有发作机会……=O=
-宝贝们久等了,脑子突发故障,加上想把这个大情节写完就磨得久了点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