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光纪风起秋下月

第五百零七章 昔年至宝之根本

风中金柳生姿,碧湖水烟浩渺,林间尽头的观湖水亭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缥缈出尘的背影,那是一个风姿卓越的青衫男子,身形修长,黑发披肩,肌肤雪白,面如冠玉,眉心间点着三枚金叶印记,样貌极其的俊美,他掌托酒坛,单手负后,满脸忧愁地仰望着天上明月,一双眼眸黯淡深邃,无尽的沧桑流转,仿佛见惯人世沉浮,曾历经过万古岁月那般久远,他喃喃自语道:“有时我抬头望天,总觉得不寒而栗,你说,它为何如此之高?”

观湖水亭外,金色雷龙盘踞在一株金色柳树下,默默观望着那个青衫男子,神态慵懒,似是已经见怪不怪了,这青衫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显化人身,不再有任何遮掩的生命宝树。

不知是怎的,自萧阳和夏欣他们离去不久之后,这家伙便忽然现出人身,而后一路行至此处,默默无言,枯坐了一天,直到夜月高悬才有所动作,不知从哪里隔空取来一坛酒,开始怅然独饮,自言自语,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但金色雷龙始终都没敢上去惊扰,因为往往生命宝树现出人身,性情气质就会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那种超然物外,深不可测的陌生感,总让它觉得形神颤栗,魂魄动荡,仿佛只要有一丝不敬,就会立地灰飞烟灭。

金色柳树上,柳条摇晃,火狐一个蹦跳,轻轻跃到了另外一根枝条上,随后迅速看了眼盘踞在树下的金色雷龙,发现对方正扬起脑袋向上张望,吓得它一激灵,急忙趴伏下来,瑟瑟发抖。

金色雷龙不予理会,懒洋洋地垂下脑袋,打了个哈欠,阖上眼眸,准备沉眠一会儿。

然而,就在此时,死寂的天地之间,蓦然响起了一声幽幽长叹,整座烟雾朦胧的碧水湖泊犹如是明月沉江河,大日坠瀚海,激荡涟漪万重,滚滚沸腾!

金色雷龙见此情景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神魂欲裂,火狐更是直接从树上跌落而下,匍匐在原地,声声哀鸣,瑟瑟发抖,唯有化作青衫男子的生命宝树目光望向湖泊中央,一脸淡定。

下一刻,碧水湖泊归于平静,天地夜色万籁俱寂,只是还未等金色雷龙和火狐在突如其来巨大恐慌与极端惧怕中松一口气,天地间骤然响起了阵阵惊涛拍岸,浪花汹涌的宏远之音。

紧接着,整座碧水湖泊仿佛就此坍塌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茫瀚海,其内风雷滚滚,浪涛冲霄,无尽的光尘跟着潮起潮落,宛若一颗又一颗璀璨的星辰在转动,那种磅礴而沧桑的古老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惊肉跳,亡魂皆冒!

倘若萧阳立身于此,那么他就一定会认出,这是……北域北海!!

此时,北海的最深处,远远飘荡出了一口染血的青铜古棺,通体黯淡,锈迹斑驳,缠绕着漆黑的寒铁枷锁,犹如一粒古老的海上蜉蝣,打破时光限制,自不可考究的史前岁月而来,随着巨浪颠簸起伏,渺小模糊,又清晰可见。古棺之上,盘坐着一位死气沉沉的白衣道童,那种生命漫长的沉重感,仿佛比整个天地还要久远,没有人知道,祂究竟是什么年代的可怕存在。

天宇雷电交织,道童轻微仰头,明明是在凝望苍穹,可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却未曾倒映出任何景象,甚至连一丝光亮都没有泛起,就像是一潭沉寂万古不灭的冰冷死水,永恒的黑暗,死寂而深邃,诡异的让人亡魂皆冒,想要哀鸣,祂在叹息,低沉的话语,弥漫着无数年轮回的沧桑,似是在回应生命宝树先前的那句话,“我也很怕。”

这一刻,火城之外,烬土之外,五行界之外,无限浩瀚的苍茫宇宙之中,一些尘封亿万年之久,不被古今世人所明的未知之地,有生灵在惊醒,祂们的目光将岁月洞穿,全都汇聚向了一个地方。

与此同时,五行界金漠腹地“定天洲”深处那座宛若大日耀人间的“金光山”上,崖畔边,老树下,一双紧闭数百年的金色眼眸,蓦然睁开!

天地人间,悠悠岁月,仿佛就此停止了流转!

北海中那口青铜古棺上白衣道童收回视线,祂看见了那些未知,同样看见了金光山空相寺中那位身着灰衣,看似腐朽将终,实则超出世外的入定老僧,祂淡淡说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老僧盘坐在绿叶稀松的老树下,双手合十,纹丝不动,数百年来始终如此,祂沙哑禅唱道:“我佛慈悲。”

道童阖上眼眸,沉声说道:“你想干预大劫?”

老僧继续说道:“施主差矣,贫僧不过是在等人。”

道童一声冷哼,没有睁眼,亦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祂只是缓缓说道:“悠悠因果,朝生夕落,这个世间,远比你想的要更可怕,不要去试图僭越,会死。”

老僧一声叹息,重阖双眼,缄口无言。

化作青衫男子的生命宝树喝了口酒,目望北海之景,淡然说道:“这口棺,是你的手笔吧?”

白衣道童缓缓睁眼,向此望来,又缓缓道:“顺势而为罢了。”

生命宝树手扶亭栏,蓦然发力,身形向上拔高,于辗转间坐在了亭栏上,接着喝了口酒,凝视着古棺上的白衣道童,顿了顿,试探性问道:“关乎那场大劫?”

白衣道童一语未发,是为默认。

生命宝树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们意欲何为?”

浪潮上颠簸起伏的古老青铜棺骤然止住,整座北海由此平静,陷入了永恒的死寂。白衣道童忽然叹息,冰冷而黑暗的深邃眼眸中浮现出了一丝光亮,整个北海,便如是漆寂蒙昧的夜幕中猛然升起一轮惶惶大日,四方上下亮过白昼!白衣道童轻声道:“你我身在局外,皆作旁观者。”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允许此棺入海,难道就只是为了让我随他离开,他,当真是那个推演中天命的所在?”生命宝树质问。

白衣道童抬头望天,眸子中那点微末光亮就像是黑夜中闪烁的萤火,当四周的漆暗愈发深邃,光亮随之黯淡,直至消失之际,世界再度陷入永寂,祂感慨道:“师门对你的亏欠,总归要还,就算师尊祂老人家从未将你当作过弟子,但在我们这些曾经的师兄师姐眼中,早就认可你了,昔年一战,我流光山一脉死伤殆尽,再无回天之力,如今你既然还有重活一世机会,作师兄的,自然是乐见其成,选择做一场顺水推舟,至于你最后是否还能重回巅峰,甚至更进一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生命宝树未语,只是一个劲的喝酒,良久以后他才略带伤感,声音嘶哑道:“可师门已经不复存在,你们一个一个都走了,留我一人在这世上,还有何意义?我即便重返昔年巅峰,更进一步又如何?就算是立地封王,也改变不了什么,这天……太高了。”

白衣道童面无表情,淡然说道:“如果你实在是觉得活着无甚意思,死了其实也没关系,大可现在就当着我的面,散掉你那点这些年来辛苦凝聚而成的魂魄碎片,我不会阻挡,只当是从来没有你这个小师弟。”

生命宝树沉默良久,道:“你还有个问题没回答我。”

白衣道童眼眸一转,神色犹然淡漠,“你暂且只需做你该做的事,至于那些你不该知道的东西,不要多问,祂们一直都在看着。”

生命宝树抬头望月,停顿须臾,道:“给我托个底,那萧姓后生是否也在劫内,这场大劫的最终走向究竟是什么,此界之外,诸天之中,还有哪些人参与了进来。”

白衣道童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挥,身下的青铜古棺顿时压着海水一个翻转,直立而起。白衣道童盘坐在虚空中,双脚落在水面上。

蓦地,那口青铜古棺剧烈颤抖,一根根漆黑的寒铁枷锁开始接连崩断,无尽的光辉荡漾而出,伴随着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怕魔音,简直比不灭日月炸碎还要恐怖,瞬间照耀的整座北海一片通明。随着铜棺上的枷锁尽数褪去,那口如古刹之门尘封不朽的棺盖缓缓敞开,一缕缕霞光自缝隙内渗透而出,在北海苍穹上映照出了一副宇宙大破灭的场景,那是两位圣人在血战!!

“咚!”

当沉重冰冷的棺盖猛然翻倒,悬浮在水面上,魔音消散,霞光内敛,苍穹上画面迅速黯淡湮灭。

没有人会知道,其实这才是当年北域各族打破头颅都想得到的那件至宝之根本,而北海流光山下所见到的那口九色棺椁,不过是外棺罢了。

昔年这口棺自北荒山脉现世后,曾进入过神山之门,后被小朱雀亲手打开,得知其源头,但碍于大劫缘故,当初他和萧阳讲解时,并没有道出全部真相。

此棺名为“天妖镇尸棺”,据传乃是上古天妖狐族一位始祖炼制的传世至宝,当然这只是一件仿品中的仿品,其内共分三层。

第一层名为“封道”,也就是流光山下崩碎的九色棺椁,存放着一杆圣人级道枪,第二层名为“锁神”,便是眼前的这口青铜古棺,内有一副残缺的骨骸,以及一缕圣人元神,至于第三口镇尸棺,下落不明。

事实上,关于那口镇尸棺如今究竟落在何处,小朱雀心知肚明,这位白衣道童,同样是一清二楚,只是关乎着将来那场大劫之根本,祂们不愿去干涉罢了,当然前者是不能,后者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