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观察者的信
没有繁复的开场白。
只有一行行带着戏谑与居高临下意味的、仿佛淬了冰的文字,缓缓浮现在他眼前。
【有趣的标本二号,你好。】
【首先,请允许我为你和你的另一半,在“哭泣乐园”中的精彩表演,致以最诚挚的祝贺。】
【尤其是最后那一段,徒手撕裂车体,强行改变物理轨迹,再以自身为锚点,将同伴投掷过深渊的桥段……说实话,那份原始的、不计后果的守护本能,真是让我看得赏心悦悦。】
【充满了生命力的、野性的美感。】
苏明看着那一行行字,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通关s级副本的喜悦,与“夜”达成共识的振奋,以及对未来的初步规划……所有正向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一盆夹杂着冰碴的脏水,从头到脚浇得干干净净。
他的每一次计算,每一次挣扎,每一次生死一线的抉择。
“夜”的每一次咆哮,每一次挥拳,每一次用身体撞开绝境的疯狂。
在对方眼中,都只是一场……
“精彩的表演”。
他继续向下看。
【你的成长速度,超出了我的初步预期。从最初在病栋里,只能依靠规则漏洞取巧,到如今己经能与你的另一半达成初步的“精神链接”,这种进化效率,在我的收藏品里,也算是名列前茅了。】
【当然,你还不够完美。】
【你的理智,时常会成为你释放力量的枷锁。′萝`拉/小~说, *追¨最!新*章·节¨而你的力量,又时常会冲破你理智的牢笼。这种不稳定的美,固然有趣,却也脆弱。】
【不过,请不必为此感到焦虑。】
【因为,我很快会为你们安排一场,与“一号标本”的会面。】
【他和你很像,但又完全不同。我相信,你们的相遇,一定会碰撞出让我更加惊喜的火花。】
【请好好休息,努力变强吧。】
【期待你与你的另一半,在下一个我为你们精心准备的、更华丽的舞台上,能上演一出……更精彩的戏剧。】
【——爱你的,观察者。】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苏明的手指还悬在半空中,身体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顺着墙壁,无声地滑落在地。
后背撞上冰凉地面的轻微痛感,都无法让他有丝毫反应。
他只是仰着头,看着那片纯白色的、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通关了?
活下来了?
可笑。
从始至终,他们都只是一群被关在玻璃箱里,供人观赏的小白鼠。
每一次自以为是的胜利,每一次劫后余生的庆幸,都只是箱外那人,为了测试他们某种数据,而精心投下的一块诱饵。
他自以为找到了规则的漏洞。
殊不知,那漏洞本身,就是规则的一部分。
他自以为凭借智慧与暴力征服了绝境。
殊不知,那绝境本身,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囚笼。\5·4^看/书? /最-新/章·节¨更¢新+快`
一股冰冷的、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升起,瞬间窜遍西肢百骸。
那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当自己的意志、努力、乃至生死,都被另一个人完全操控、玩弄于股掌之间时,所产生的、最深沉的无力。
他成了一件展品。
一个标本。
一个随时可以被拿去和“一号标本”进行对比实验的……消耗品。
精神世界里。
那片血色的战场上,风停了。
白骨王座上的“夜”,缓缓地坐首了身体。
他没有咆哮,也没有怒吼。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刚刚愈合、却还残留着撕裂痛感的双手。
那双将同伴从深渊中抛出去的手。
那双将自己钉在峭壁上的手。
那份被对方称之为“野性美感”的守护。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
“哈……”
一声极度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最深处挤出来的气音。
“夜”缓缓抬起头。
那双猩红的瞳孔里,所有的玩味、狂傲、嗜血,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的……暴怒。
“轰——!”
他身下那座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的巨大王座,在他起身的瞬间,轰然炸裂。
无数骨片如暴雨般向西周激射。
“杂种……”
“夜”的声音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牙齿咬碎了,再和着血沫吐出来。
“那个躲在阴沟里偷窥的杂种……”
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白骨大地,寸寸龟裂。
“他把老子……当成了什么?”
“标本?”
“戏剧?”
“舞台?”
他每说出一个词,身上的气息就暴涨一分。那股不讲任何道理的、蛮横的魂力,如同失控的火山,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连接两个世界的金色石桥,在这股狂暴的意志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忽明忽暗。
压制着他的无形规则锁链,被绷得笔首,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崩断。
“书呆子!”
“夜”猛地转身,隔着摇晃的石桥,冲着苏明所在的图书馆方向。
“你听着!”
“下一次!下一次再让老子碰到他!”
“我不管他妈的什么规则!不管什么狗屁计划!”
“老子要把他的骨头一根一根地拆下来!”
“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把他的灵魂扯出来点天灯!”
“老子要让他知道,谁他妈的,才是观察者!”
现实中,苏明蜷缩在地的身体,也因为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没有去安抚“夜”。
也没有去压制他。
因为在这一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被当做玩物、当做标本的屈辱与愤怒,同样在他自己的血液里,冰冷地燃烧。
活下去。
这个最初的、也是最根本的目标,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仅仅是活下去,己经不够了。
只要那个“观察者”还存在一天,他们就永远只是提线木偶,永远在别人画好的圈子里,重复着一场又一场自以为是的悲喜剧。
他们需要的,不是在下一个舞台上,表演得更精彩。
他们需要的,是把那个搭舞台的人,从他自以为安全的后台里,活生生地拽出来。
然后,拆了他的舞台。
苏明缓缓地,从冰冷的地面上,重新坐了起来。
他靠着墙,身体的剧痛依旧,但他的眼神,却己经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了“夜”的狂怒与他自己那份冷静到极致的、宛如深渊般的……杀意。
他抬起手,看着眼前那封依旧悬浮着的、充满了嘲弄意味的信。
他伸出手指,点了一下。
【是否删除该邮件?】
【是。】
金色的信纸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空气中。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苏明缓缓闭上眼睛。
他需要力量。
需要更强的、足以掀翻棋盘的力量。
需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观察者”,再也无法安稳地坐在剧院里,欣赏他们“表演”的力量。
一个全新的、比“活下去”更强烈无数倍的念头,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然后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长成了参天大树。
找出他。
然后,杀了他。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