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两个人的会议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刺耳的警报余音，似乎还盘旋在耳蜗深处，嗡嗡作响。
张虎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看看林薇，又看看地上那个终于恢复了些许呼吸起伏的苏明，喉结滚动了一下。
“高阶区域……的关注？”
他把那几个字念出来，自己都觉得荒谬。
那听起来，像是一只刚刚学会刨土的鼹鼠，被天穹之上的苍鹰盯上了一样。
林薇没有说话。
她只是蹲下身，将苏明扶起来，让他靠在墙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看向张虎，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休息。”
“在下一次进入副本前，恢复到最佳状态。”
“其他的，别想。”
这几个字，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张虎心头刚刚燃起的焦躁。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盘膝坐下，开始专心消化【暴食盛宴】带来的积分与奖励。
林薇也靠在另一边的墙壁上，闭上了眼。
个人空间，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
苏明是在一片无垠的黑暗中醒来的。
不是昏迷，而是主动的沉入。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拆散了，又用一种温和的方式，一点点地重新拼凑起来。林薇那清冷的、如同月光般的精神力，像最精巧的黏合剂，将他那些因透支而断裂的精神纤维，一根根重新接续。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
久到他己经能重新控制自己的意识，沉入那片属于自己的、最深的海。
他睁开眼。
眼前，是那片熟悉的、一分为二的精神世界。
一边，是他的领域。
深邃的、冰冷的、由无数星辰与数据流构成的宇宙。每一颗星辰都代表着一条逻辑，每一道光轨都遵循着绝对的公理。这里是智慧的国度，是秩序的终点。:￠3@%28u=`看·?)书/3-网? ??更?e新ˉ最¤/全?
而另一边，是“夜”的领地。
焦黑的、龟裂的大地，寸草不生。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干涸血迹的味道。天空是永恒的、压抑的暗红色，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一轮巨大的、仿佛随时会坠落的、血色的瞳孔。
那里是本能的焦土，是毁灭的源头。
以往，这两个世界泾渭分明，像油与水，彼此排斥，互不侵犯。
但今天，有些不一样了。
在两个世界的交界线上，那条原本清晰得如同刀割的边界，变得有些模糊。
几缕属于苏明的、星辰般的光晕，正悄无声息地，渗透到那片焦土之上。而焦土中那股狂暴的、毁灭性的气息，也有一丝丝，逸散到了这片星辰之海中。
它们没有互相吞噬，也没有彼此中和。
只是存在着。
像两种色调截然不同，却被同一位画家，涂抹在了同一张画布上。
苏明看见了“夜”。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像一头被囚禁的野兽，在自己的领地里焦躁地踱步，或是用充满挑衅的眼神瞪着自己。
他就那么盘腿坐在一块巨大的、棱角分明的黑色岩石上。
那块岩石，是暴食君主心脏被击碎后，唯一残留的、凝结了所有毁灭意志的实体。
“夜”闭着眼，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他身上那股狂暴到足以撕裂一切的气息，被完全收敛在了体内，没有一丝外泄。
他整个人，像一口正在休眠的火山。
外表沉静，内里却蕴藏着足以焚毁世界的力量。
苏明走了过去。
他穿过那条模糊的边界线，第一次，踏上了那片属于“夜”的、焦黑滚烫的大地。
脚下的触感坚硬而温热，像是踩在刚刚冷却的火山岩上。
他在那块黑色岩石前停下脚步。
“谈谈吧。”
苏明率先开口，声音平静，像是在进行一场学术研讨。?§?看<书>/屋3 ?最-:新?#章`>节ta更^新?快???
“关于‘战术狂化’。”
“夜”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我能感觉到你的力量。”苏明继续说道，他的措辞一如既往的精准而克制，“但操控起来，像是在驾驶一辆性能远超我驾照等级的跑车。引擎、转向、制动……每一个部件都拥有恐怖的性能，但它们彼此之间，并不协调。”
“我能算出最优的过弯路线，却踩不下最合适的油门。我能预判到终点的位置，却无法保证车子不在半路散架。”
他停顿了一下，给出了结论。
“能量的利用率，太低了。至少有百分之三十，浪费在了不必要的内耗上。”
终于。
“夜”睁开了眼。
那双纯粹由烈焰与毁灭构成的瞳孔，静静地看着苏明。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一开口就是嘲讽和咆哮。
他只是很轻地“嗤”了一声。
那声音，像是两块金属在摩擦。
“你的计算很准。”
“夜”开口了，声音嘶哑，却异常沉稳。
“但太‘干净’了。”
他站起身，走到苏明面前。那具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身体，比苏明要高大一些，充满了压迫感。
“战斗，不是做数学题。”
“你总想着找出最优解，用最少的力气，划出最完美的线。但战场上，没有那么多完美的线给你划。”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苏明。
“有时候，最有效的，是把桌子掀了。”
苏明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
“对付那头叫‘观察者’的垃圾，你算计了半天，又是精神陷阱，又是隔空共鸣。”“夜”的嘴角，勾起一抹属于他的、带着野性的弧度，“换我来，在他把你拖进那个鬼地方之前，我就会先扯断他一条胳C膊。”
“对付那头叫‘暴食君主’的肉猪，你确实找到了它最脆弱的核心。但你冲进去的方式，太斯文了。”
“你像个外科医生，小心翼翼地切开皮肤，避开血管，寻找病灶。”
“夜”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
“而我，会首接把它的胸膛整个刨开，把它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再慢慢找那颗心脏。”
他看着苏明那双星辰般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的计划，需要时间，需要前提，需要完美的执行环境。”
“而战斗，需要的是更多的‘肮脏’手段，和不讲道理的野性。”
“有时候，疼痛比死亡更管用。恐惧，是比任何计算都更有效的武器。”
这是第一次。
“夜”，在向苏明，阐述他的“战斗哲学”。
苏明沉默了。
他那片由数据构成的星辰之海，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
他开始复盘。
击杀观察者的全过程，在他脑海中以亿万倍的速度重新回放。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决策，都被重新审视。
他发现，“夜”说的是对的。
在好几个关键节点，如果他选择的不是最优化的“巧劲”，而是最不讲道理的“蛮力”，或许能以更小的代价，更快地结束战斗。
比如，在观察者布下精神陷阱的瞬间，如果“夜”的目标不是防御，而是不顾一切地攻击观察者的本体，或许就能打断对方的施法。
一个伤换一个死，这笔账，他以前从来不会算。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受伤”本身，就是一种失败。
「原来如此……」
「战斗的逻辑，和生存的逻辑，并不完全相同。」
苏明抬起头，看向“夜”。
“所以，【战术狂化】的本质，不是让我来驾驶你这辆跑车。”
“而是让我的大脑，成为你的导航仪。”
“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总算开窍了，书呆子。”
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这一刻，第一次达成了一个清晰的共识。
【战术狂化】，不能作为常规武器。
它是一张底牌。
一张必须在苏明创造出一击必杀的机会，或是“夜”用最野蛮的方式打出绝对破绽时，才能掀开的，同归于尽的底牌。
它是核武器。
发射的按钮，需要两个人同时按下。
精神世界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
苏明甚至觉得，那片焦黑的大地，似乎都变得不那么令人窒息了。
就在他准备结束这场“会议”的时候。
“喂。”
“夜”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苏明看向他。
“夜”的视线，没有看着苏明，而是飘向了远方那片虚无，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刻意表现出的嫌弃。
“那个大块头……就是那个只会举盾牌的蠢货……”
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死不了吧？”
苏明愣住了。
他看着“夜”那张写满了“老子只是随便问问，才不关心他死活”的别扭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你也会关心别人。」
他没有戳破对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只是很平静地回答道：“死不了。林薇会治好他。”
“哦。”
“夜”应了一声，像是得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重新坐回了那块黑色的岩石上，闭上了眼。
“那就好，省得我以后打架，还得自己找块肉盾，麻烦。”
苏明微笑着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也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异变陡生。
在他和“夜”的领地交界处，那个一首以来都静静悬浮着的、封存着“观察者”所有秘密与知识的灵魂光球。
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
光球的表面，一道道黑色的裂痕，如同闪电般疯狂蔓延。
“嗡——嗡——嗡——”
一阵阵低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哀鸣，从光球内部传出。
有什么东西。
要从那颗破碎的灵魂里，破壳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