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前世烙印,今生枷锁
“青青……”顾婉婉疲惫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惑与无力,
“血止住了,烧也退了,脉象也趋于平稳……为何穆哥哥还是不肯醒来?”
她看着穆青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揪得发疼。
【主人……穆小将军的伤,不在筋骨皮肉,亦不在脏腑六腑。】
青青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空灵与无奈,【他的‘伤’,在灵台深处,在那份……与主人无法释怀的‘前世情愫’之中。】
【他忆起了前尘种种!忆起自己因怯懦、因世俗之见,是如何辜负了您的深情,如何眼睁睁看着您……】
青青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忍,
【他此刻深陷梦境,并非昏迷,而是被那滔天的悔恨与自责所囚禁!】
【他在那无间的心狱中,一遍遍重历失去您的瞬间,一遍遍苛责自己的无能,煎熬着自己的魂魄!这才是他迟迟不醒的根源!】
顾婉婉闻言,如遭雷击,怔怔地望着穆青苍白的睡颜。
深涧下落之时,她亦忆起与穆青的前世种种,她已看开。
却没想到竟成了他心头剜不去的毒刺,化作如今锁住他魂魄的梦魇!
她缓缓俯身,伸出微凉而颤抖的指尖,无比轻柔地抚上他紧蹙的眉宇。
沿着那深刻痛苦的纹路,细细描摹,仿佛想将那梦魇抚平。
“穆哥哥……”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痛彻心扉的怜惜,字字句句如同温热的泉水,试图浸润他那颗被悔恨冰封的心:
“你真傻……那都是前世烟云,早已随风而散了,何必如此执着,如此苛责自己?”
她的指尖滑过他高挺的鼻梁,落在他干涸的唇畔,声音低柔却异常清晰:
“前世种种,缘起缘灭,皆有定数。那时的你,有你的不得已,有你的桎梏。我从未怨过你,真的……我只要你好好的。”
她想起瑞王,想起其他几位兄长,想起他们眼中偶尔闪过的、同样带着前世烙印的复杂情愫。一股酸楚与明悟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微凉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滴在他粗糙的掌心:
“不仅是你……还有兄长们……你们总是背负着那些沉重的过往,将自己困在自责的牢笼里……可你们知道吗?”
“我不要你们记得那些伤心事!我不要你们为我前世的结局而痛苦煎熬!”
她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带着一种穿透梦境的祈愿与力量:
“我们活在当下,活在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今生里,不好吗?放下吧……穆哥哥……放下前尘。”
“今生,婉婉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婉婉要你……好好地、开开心心地活着……陪着我……就像小时候那样……可好?”
那饱含着心疼、宽恕、释然与无尽祈盼的话语,如同最纯净的甘霖,又似最温暖的曦光。
穿透了层层梦魇的迷雾,温柔地洒落在穆青被悔恨灼烧得千疮百孔的心魂之上。
也许是那滚烫的泪水灼醒了他,也许是那温柔却无比坚定的呼唤撼动了他。
又或许是那份“放下前尘,珍惜当下”的承诺,终于给了他挣脱枷锁的勇气。
长久的昏迷之后,穆青浓密的睫毛,终于如同沉睡的蝶翼,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一下。那紧蹙的眉头,似乎也随着顾婉婉指尖的抚慰,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
在顾婉婉屏息凝神、近乎虔诚的注视下,那双紧闭了一夜、承载了太多痛苦与悔恨的眼眸,终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初醒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带着高烧后的干涩与迷茫。
但当他努力聚焦,看清了眼前那张近在咫尺、布满泪痕却带着巨大惊喜与希冀的熟悉脸庞时——
所有的混沌、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梦魇……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那双清澈眼眸中的光芒驱散殆尽。
“婉……婉……”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两个音节。
那声音里,没有了梦中的绝望,没有了呓语里的痛苦。
只有一种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不敢置信的温柔。
仿佛在确认,眼前的人儿,是否真的是他拼尽一切、从死神手中夺回的珍宝。
————
深涧之底,岁月仿佛被拉长。穆青的手臂在顾婉婉的精心照料下日渐好转。
筋骨活动已无大碍,甚至能提气运功,劈些柴火了。这本该是难得的安宁时光。
然而,顾婉婉却仿佛与这静谧的涧谷格格不入。为了给穆青“补身子”,她几乎是铆足了劲往险处钻————
三日间,手上添了被荆棘划破的新痕;五日不到,脚踝又被溪边湿滑的石头崴了一下。
今日,更是为了捉一条肥鱼,被水底尖锐的蚌壳在掌心划开一道颇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清澈的溪流。
山洞内,篝火噼啪。穆青拧着眉,小心翼翼地用洗净的布条为顾婉婉包扎那还在渗血的掌心。
看着她原本纤白如玉的手上如今伤痕累累,他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他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带着几分兄长式的劝慰:
“婉婉,顾家自有祖父与伯父顶立门户,纵你身负‘气运’之名,也无需事事以身犯险。”
“守护大余河山,本就是我辈儿郎职责所在。待此番事了,班师回朝……”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清丽却带着倔强的侧脸上,心中酝酿着未尽之语——
待他携西域之功荣归,定当奏请陛下,卸去她司宸令的职责,然后……他便能堂堂正正地……求娶她为妻。
身为穆家长孙,虽被人尊称一声“小将军”,然寸功未立,终究名不副实。此役,便是他求娶顾家三小姐的底气!
“啪!”清脆的拍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顾婉婉猛地抽回了手,力道之大,让刚缠好的布条都松散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