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刺杀

民国十七年(1928年)2月20日。

当天夜里,唐枭带着刘二、杜小山和一个警卫连,在北京前门火车站上了火车,走京奉铁路,一天一夜后在奉天下车。

再倒中东铁路南满支线,16个小时后,到了哈尔滨。

“小山,带着警卫连都回去,让赵副司令、老贾和铁牛过来,包括踏雪,带五匹马,我们几个去草原……”

杜小山一听就急了,“不行,就你们五个人,太危险了!”

唐枭缓缓摇头:“也不是去打仗,人多了反而是个麻烦!当年就是我们五个去的,如今必须还是我们五个人回去!”

说完,他长舒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去吧,这是命令!”

杜小山无奈,只好带人离开。

唐枭又追上两步叮嘱:“别忘了给我家那口子打个电话,多说一个月就能回来!”

“是!”

剩下的两个人都是一身便装,唐枭打发刘二去买票,一个人来到站前一侧背风处,点上了一支烟,慢慢抽着。

他真想把二十一师拉过去,可大帅那番话,已经在耳朵里磨了一路,磨出了茧子!

大帅说的有道理呀!

一个甲种师的远征,事情一定会闹大。

真要是因为自己寻私仇,内蒙和东三省打起来,自己就是民族的罪人……

可这心,憋屈的厉害。

刘铭很快回来了,蹲在一旁陪他抽着闷烟。

平时插科打诨的他,此时乖的不像话,见唐枭眼泪滴在了地上,慌忙拍了拍他后背,也没说话。

赵木、贾宝鱼和吴铁牛过来了,牵着五匹马,踏雪出奇的没有平时见到主人那般兴奋。

得知韩苍穹去世,三个人都十分沉默。

刘二去办理了托运马匹,夜里九点半,五个人上了哈尔滨至满洲里的中东铁路西线。

火车上,唐枭问赵木:“家里都安排好了吧?”

“有老陈呢,放心吧!”

30小时后,列车才到满洲里。

唐枭五人骑马赶到韩苍穹的营地时,已经是2月27日的下午了。

才进山坳,就闻到了硝烟和血腥味儿。

入口处遍地尸体,扒开浮雪,穿的是蒙古服饰,敌人竟然连自己人的尸首都没有收。

再往里走,触目惊心。

当年唐枭悄悄摸进毡房,摸到的那些大炮,早已经七零八落。

从前连天的毡房无一完整,雪下遍布尸体。

“大哥——”唐枭眼泪夺眶而出,嘶声大吼:“大哥?!我来了——!”

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着:

“我来了——”

“来了——”

“了——”

他摘下脖子上的‘苍狼之息’,用力挥动起来。

铃铃铃——

声音不绝于耳,无人回应。

迈过一具具冻硬的尸首,唐枭一眼就看到了大黄,他松开踏雪的缰绳,快步往里跑。

浮雪下,黄黑虎皮如生前斑斓。

大黄嘴里还叼着一个人,獠牙刺进脖子,鲜血早已流尽。

“大当家的?!”吴铁牛颤抖着声音,喊了起来。

唐枭正抚摸着大黄,猛地抬头,就见吴铁牛伸长着手,往里指着。

五个人快步往里跑,就看到了小广场中间,韩苍穹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

他的头上、脸上,包括破烂的皮袍上,刮上了好多浮雪。

可腰依旧笔直,仰着头,瞪着眼睛。

扑通!

唐枭跪了下来,失声痛哭:“大哥——!”

吴铁牛、刘铭、贾宝鱼和赵木也都跪了下来,泪雨滂沱。

一个时辰后,五个人用捡来的砍刀,硬生生地在原地砍出来一个半米多深的墓穴。

吴铁牛把自己的裘皮大衣,穿在了韩苍穹的身上。

唐枭把那串‘苍狼之息’戴在了他脖子上,大哥曾经说过,另外还有一串,在他亲弟弟的墓里。

要还给他,戴着去和弟弟团聚……

随后几个人将其遗体抬进墓穴,很快,一块木匾也立好了。

字是唐枭刻的:

大哥韩苍穹千古!

生于同治十年,逝于民国十七年。

他不知道韩苍穹的具体生日,更不清楚去世的具体时间,只能写下年份了。

暮色中,五个人坐在墓前抽着烟。

刘二问:“你们说,韩大哥仰着头,在看什么?”

唐枭悠悠道:“看长生天。”

“看它嘎哈?”刘二奇怪。

“看它为什么不长眼睛!”

“……”

吴铁牛说:“这么多的尸首,咱埋不过来,也没有火油,想火葬都点不起火来!”

唐枭说:“算了,就这样吧!让这些老兄弟们都囫囵个地陪大哥走,相信不管上天入地,这么多兄弟跟在身后,大哥还是个狠角色!”

五个人脸上都有了淡淡微笑。

赵木说:“这个仇,得报!不然韩大哥死不瞑目!”

贾宝鱼说:“大帅不让大动干戈,怎么报?”

唐枭弹飞了烟蒂,轻声道:“所以,我没带其他人……”

赵木、贾宝鱼、吴铁牛和刘铭愕然。

三月底的草原,残雪消融,南风卷着草屑掠过枯黄草甸。

乌兰察布盟,巴音郭勒旗。

塔拉洪台吉·卓力克图王府占地颇大,每日里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每天傍晚,都会有一个稚嫩清秀的牧民女孩儿被抬进王府,多数在第二天早上被抬出来。

有的却没了动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天,忙忙碌碌的图王,终于有时间出来消遣了。

上午,率着一队亲卫出了王府,纵马驰骋了五十几里后,便开始围猎几只惊慌的黄羊。

枪声、呼喝声、马蹄声、畅快的大笑声,此起彼伏。

毫无征兆!

一道刺目的白光撕裂了狩猎的喧嚣!

一匹脏兮兮满身泥巴的白马,驮着一个彪悍的蒙古汉子,如同平地炸起的惊雷,从侧翼一片枯黄的草丛后狂飙而出!

目标直指图王一伙人!

这匹马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连护卫精锐只觉掠过一道残影!

那汉子满脸胡须,伏低身子,紧贴马颈,人马合一,化作一道致命的白色闪电!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冰冷的杀意凝成实质。

图王惊觉,手刚摸向腰间的驳壳枪。

砰!砰!

连续两声清脆又致命的枪响,几乎压过了所有嘈杂!

枪声短促、精准、狠辣!

那人,那马,没有一丝停留。

图王消瘦的身躯猛地一震,胸前炸开刺目的血花,他难以置信地低头去看。

呯!

又是一枪,正打中图王刚刚低下的头顶。

随即,他像截朽木般轰然栽落马下!

“王爷——!”

亲卫们炸了锅,所有人都在喊叫,惊怒地咆哮撕裂长空。

无数条枪口抬起,乱糟糟地指向那道刚刚完成杀戮的白色魅影!

刺客得手后,胯下那匹脏兮兮的白马仿佛通灵,四蹄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如一道贴地飞行的白色闪电,朝着预设的方向狂飙突进!

砰砰砰……

密集的弹雨如同泼水般倾泻过去!

子弹撕裂空气,在刺客身后和两侧的冻土上溅起一蓬蓬尘土和草屑,发出尖锐的呼啸!

但这匹白马的速度和怪异走线,超越了常理,几个呼吸间,已将追兵甩开一箭之地。

再后来,子弹也只能在它身后徒劳地追赶!

“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宰了他!”护卫头领双目赤红,声嘶力竭。

精锐骑兵们纷纷打马,马刺狠狠抽打着马腹,掀起一片亡命的烟尘,死死咬住那道越来越远的白色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