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金蝉脱壳

空旷的草原上,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竞速。

追出至少有三十里,地平线吞噬了那道白影,追兵心头焦躁,难道真让他跑了?

如果抓不到刺客的话,这些人回去,一个都活不了!

有人开始动了小心思,不行就跑吧!

“快看!那边!”一个眼尖的护卫猛地指向右前方一处起伏的草坡。

果然!

坡顶短暂显露的轮廓,正是那匹该死的白马!

马背上的骑士正拼命抽打马臀,但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许多,显出疲态。

“他马不行了!包抄上去!围死他!”护卫头领眼中射出狂喜和凶狠的光芒。

训练有素的骑兵瞬间分成两股,如同展开的雁翅,利用地形高速包抄,距离在飞速拉近,已经能清晰地看到马上骑士那身标志性的破旧蒙古袍和狼狈姿态。

头领声嘶力竭大吼:“抓活的,不许开枪!”

话音未落。

砰!

也不知道是谁开的枪,枪声盖过了他的嘶吼,马上那人明显中了枪。

紧接着,这些侍卫们便乱枪齐鸣!

震耳欲聋的枪声瞬间撕裂了草原的寂静,无数灼热的子弹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覆盖了那个渺小的身影!

马上的人影如遭重锤,身体剧烈地抽搐、摇摆,随即像一袋沉重的沙土,直挺挺地栽落马下。

接着,那匹马也中了弹,滚了几滚,瘫在枯黄的草甸上一动不动了。

士兵们策马围拢,枪口警惕地指着地上的尸体。

有人下马,用靴尖粗暴地将尸体翻过来,这是一张因惊恐和痛苦而扭曲中年男人的面孔。

一脸乱糟糟的大胡子,已经咽了气。

“呸!”侍卫头领恨恨地啐了一口,“韩苍穹的余孽,把尸体扛回去!”

听他给刺客定了性,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现在报了仇,就能交上差,至于刺客是谁,这不是已经查证了嘛!

还有图王,那个吝啬黑心的小王八蛋,死了才大快人心!

头领又看向了地上那匹满是泥巴的白马,可惜了,真是一匹好马!

就在他们带着‘凶手’尸体,返回复命的同时。

几里外,一处背风的干涸河沟里。

又留起胡须的唐枭,迅速脱下沾着尘土的蒙古袍,换上了寻常牧民打扮。

赵木、贾宝鱼、刘铭、吴铁牛四人动作麻利地收拾着地上的痕迹。

隐约有枪声传了过来。

“成了!”贾宝鱼咧嘴一笑,“那替死鬼跑得够远,把追兵全引过去了。”

唐枭抹了两把踏雪身上的泥巴,脸上没有丝毫得意:“图王的人马都盯着那匹白马,没人会注意我们这几个‘过路的牧民’。”

说着,又看向沉默的赵木:“木哥,委屈你了,一身好枪法,今天却只能看戏。”

赵木擦拭着从不离身的德国造镜面匣子,说:“这样安排最是稳妥,没人会想到是咱们干的。”

吴铁牛喃喃道:“一个月了,韩大哥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踏雪顶了唐枭胸口一下,看来它还没有跑过瘾。

找一匹像它如此神速的汗血宝马不容易,可找一匹同样白色又高大的马做替身,还是能找到的。

至于那个大胡子替死鬼,不过是绑来的马匪而已。

唐枭跪在了地上,朝着西北方向,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大哥,我们走了……”

五人翻身上马,混入草原深处渐起的暮色之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再无痕迹。

好一招金蝉脱壳!

留在草原上的,只有一具替罪的尸体,和一场精心设计的复仇迷局。

几个人回到哈尔滨后,陈卫熊赶快过来打听,得知事情经过以后,也不禁红了眼眶。

“老唐,干得漂亮!”他说。

唐枭只是摇了摇头,随后给鹤顶红打电话报了平安。

在他们回哈尔滨的途中,图王被刺杀的消息便已经传到了京城。

张作霖嘴里在骂娘,可眼底都是笑意,喃喃道:“可惜啦,这么年轻……”

新任第四方面军军团长的杨宇霆问:“我听说……唐振羽这段时间没在哈尔滨?”

张作霖没好气道:“你他妈的没事儿干了?”

“……”杨宇霆连忙闭上了嘴。

俞恩桂和陈海山都认定就是唐枭干的,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夜一起喝酒,大呼痛快!

四月的济南商埠,暮色如血。

胶济铁路的汽笛,一声凄厉的长鸣,粗暴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仿佛预告着不祥的降临。

4月19日,日军第六师团五千余精锐,在师团长福田彦助的亲自督率下,踏着青岛港潮湿的栈桥登岸。

沉重的军靴随即叩响了济南城古老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回响,一路开进商埠的心脏地带。

夕阳的余晖,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将一柄柄斜指苍穹的刺刀映照得寒光凛冽,杀气腾腾。

仅仅两天后,日军便彻底抢占了整个济南商埠区。

铁丝网缠绕着路障,机枪阵地扼守着街角,交通咽喉被无情封锁,商埠在刺刀的阴影下窒息。

南京国民政府的特使黄郛、张群星等人,夜兼程赶赴东京交涉。

日方冰冷的拒绝如铁幕落下:“撤军?绝无可能!”

此刻,日军驻济南指挥部里,阴谋在发酵,武官酒井隆俯身于巨大的作战地图前,一张嘴如同毒蛇吐信,冷酷地勾勒着死亡的界限。

“凡入城支那军,只要有肢体冲突行为或出言不逊者,格杀勿论!”

命令轻描淡写,却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签下了注脚。

三十里外,北伐军大营旌旗猎猎,营帐连绵如蛰伏的巨龙,蒋总司令策马立于高坡,马鞭遥指济南巍峨的城楼,声音斩钉截铁:“传我军令:各部入城后,遇日军务必退避三舍!违令者,军法从事,立斩不赦!”

军令如山,却压不住第一军营长阮济民眼中燃烧的怒火。

就在昨日,他亲眼目睹了一位手无寸铁的同袍兄弟,仅因行经经纬五路,竟被日军当街刺成血人!

那刺目的猩红,灼痛了他的双眼,更在他紧攥的拳缝中烙下了屈辱的印记。

5月1日,破晓时分,泺源门。

沉重的城门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轰然洞开。

北伐军的青天白日旗,带着战场硝烟的气息,终于拂过城门上残破褪色的奉系五色军徽。

压抑已久的市民如决堤之水,涌上街头,欢呼声震耳欲聋,饱含着对统一的深切渴望。

卫戍司令方振武勒马立于沸腾的人潮边缘,眉头紧锁如铁。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欢呼的声浪,死死盯住正金银行那高耸的洋楼屋顶。

那里,日军机枪手的身影清晰可见,黑洞洞的枪口,正阴冷地俯视着下方欢庆的海洋。

死亡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