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宁案

5月3日,晨光熹微。

脆弱的和平,在一声枪响中彻底粉碎。

一名北伐军患病士兵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因语言隔阂与巡逻日军发生争执。

混乱中,含糊不清的解释被粗暴打断。

“八嘎!”日军军曹的怒骂声与三八式步枪特有的尖厉爆鸣同时炸响!

年轻士兵痛苦地倒下,温热的鲜血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蜿蜒开来,如同一条绝望的溪流。

第一滴血尚未凝固,日本领事馆内的电报机已然疯狂地‘哒哒’作响,冰冷的电文瞬间飞向东京:支那军悍然袭击我日侨!请求帝国立即武力制裁!

谎言,成了屠刀出鞘的号令。

蓄谋已久的日军,如同嗅到血腥的群狼,迅速扑向北伐军驻地。

猝不及防的士兵被强行缴械、俘虏,营房被重重包围。

冲突的星火,瞬间燎原。

上午9时,魏家庄十字路口,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血腥。

一名热血少年倒伏在地,他手中紧握的那面写着‘恢复主权’的纸旗,无力地覆盖在他渐渐失去温度的脸上,仿佛一面无声的裹尸布。

日军森冈少尉的军靴沾满黏稠的血污,踏过少年冰冷的身体,更无情地践踏着旁边一条被遗弃的横幅‘打倒列强’的墨黑大字,在他鞋底的碾压下,与泥土和鲜血混合,变成一团污秽不堪的耻辱印记。

森冈猛地举起手枪,对着青天白日连开两枪!

砰!砰!

枪声撕裂长空,他野兽般的嘶吼随即响彻街巷:“全面清剿!一个不留!”

这不仅是屠杀的指令,更是为了湮灭一切罪证的疯狂号角!

同日黄昏,山东交涉公署。

署长蔡公时神色凛然,面对仅存的十八名职员,将一面青天白日旗在堂前庄严展开。

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在压抑的空气中回荡:“此地即国土!吾辈便是国权!”

这掷地有声的宣言,是他生命最后的绝唱。

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巨响,沉重的木门被数双军靴粗暴地踹得粉碎,三十余名面目狰狞的日军,如地狱恶鬼般涌入院内。

刺刀寒光闪过,那面象征国家尊严的旗帜瞬间被撕裂成碎片,萎顿于尘埃。

一场惨绝人寰的酷刑开始了。

蔡公时被按倒在地,惨叫声中,他的双耳、鼻子被残忍割下!

接着,利刃剜出了他的双眼!

剧痛与黑暗并未摧毁他的气节,他用尽最后的气力,以流利的日语发出震耳欲聋的控诉:“倭寇!尔等可杀我蔡公时一人,断不可辱我中华!”

这血泪交织的怒吼,最终沉寂于一片死寂。

血泊之中,十七具被剥光衣服、血肉模糊的尸体重叠成一座骇人的尸山。

唯有一人,勤务兵张汉儒,在日军寻找‘证据’的混乱间隙,从后墙一个狭小的狗洞中,带着满身血污和刻骨的仇恨,奇迹般地爬出生天,成为这场屠戮公署惨案唯一的、也是血淋淋的见证者。

5月4日,津浦铁路局临时指挥部。

外交部长黄郛颤抖着手,放下了嗡嗡作响的电话听筒。

话筒里传来的,是蒋总司令冰冷而矛盾的命令:

一面要求将抓捕的十三名在济南公然贩卖鸦片的日籍毒贩‘就地正法以平民愤’;

另一面,却严令守城部队,面对日军猛烈的炮火轰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屈辱与愤怒,几乎要将这位外交官撕裂。

他颓然望向窗外,视野被浓重的黑烟遮蔽,西城根方向,整片街坊在日军无差别的炮火下陷入一片火海,烈焰冲天,吞噬着房屋与生命。

焦黑的残肢断臂堵塞了河道,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

护城河边,一位白发老妪,目光呆滞,怀中紧紧搂着一具烧得焦黑蜷缩的童尸。

她长久地伫立着,望着那曾经清澈、如今却漂浮着灰烬和尸骸的泉水,最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号,纵身跃入了翻滚着黑烟与死亡气息的黑虎泉……

这一幕人间至惨,被浓烟缓缓吞噬。

与此同时,日军司令部内,酒井隆正亲手导演着更大的阴谋。

他狞笑着,将刚刚墨迹未干的‘停火协议’撕得粉碎,纸屑如雪片般飘落。

“给东京大本营发电报!”他对着副官咆哮,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电文:支那军暴徒于济南城内大肆屠杀我无辜日侨,遇难者已达六百之众!帝国尊严遭受空前践踏,请求火速增兵!”

副官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可是……阁下……实际被杀的,只有那十三名鸦片贩……”

“蠢货!”酒井隆粗暴地打断他,“数字不翻上二十倍,东京那帮老爷们,怎么会舍得把第三师团派来?!”

谎言,成为他攫取更大军功的阶梯。

屠杀的飓风,席卷全城。

5月10日,江家池陆军医院,这里曾是伤兵们最后的庇护所。

护士陈素贞,一位年轻的齐鲁女儿,刚刚将最后半壶珍贵的清水,小心翼翼地分给呻吟的伤员。

她轻声哼着故乡悠扬的小调,试图安抚伤痛与恐惧。

歌声未落。

哐当!

病房门被凶残地踹开!

刺刀冰冷的锋芒瞬间填满了空间。

陈素贞没有丝毫犹豫,毅然张开双臂,如同护雏的母鸟,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在了病床前!

寒光闪过,刺刀无情地洞穿了她的胸膛!

这还不够,疯狂的日军士兵甚至在每一个无法动弹的伤员胸口,用刺刀反复旋搅、捅刺!

鲜血迅速在地面蔓延,浸透了洁白的瓷砖,沿着缝隙,汩汩地汇入地下,最终融进了趵突泉那千年流淌却此刻被玷污的暗流之中。

同日,西关东流水巷。

卖梨膏糖的少年王小二,惊恐万状地蜷缩在自家床底最黑暗的角落。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却无法阻止泪水决堤。

透过床板的缝隙,他眼睁睁看着明晃晃的刺刀,像毒蛇的信子,一次又一次无情地刺下!

祖父、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凄厉的惨叫、绝望的哭嚎、肉体被穿透的闷响,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整整十八口亲人,就在他咫尺之遥的地方,被一一虐杀!

最后,他看到祖母苍老的身体倒在门边,温热的鲜血如同小溪般,从门缝下汩汩涌出,沿着门前的青石板路,一路流淌,最终汇入护城河,将整段河水染成一片刺目惊心的猩红……

少年眼中最后的光,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