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百死而无悔
5月11日，普利门摇摇欲坠的城头。
枪炮声震耳欲聋，城墙在炮火中颤抖。
师长李延年双目赤红，嘶吼着下达了最后的命令：“突围！全体向城外突围！”
同时，他狠狠地将那台沾满灰尘的电台砸得粉碎！
蒋总司令‘弃城保军，不可浪战’的手令，终于在这城破之际姗姗来迟。
就在这悲壮的撤退时刻，机枪手杨冠英猛地扯开军装，将整整一捆手榴弹紧紧捆扎在自己胸前！
他回头望了一眼浴血奋战的袍泽，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决绝：“排长！代咱全排兄弟，报国啦——！”
吼声未绝，他已如猛虎般纵身跃下高高的城墙！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炽烈的火光瞬间吞噬了城下正在推进的日军钢板车！
那壮烈的身影，化作了大明湖畔永不磨灭的烽烟。
当染血的旭日旗最终插上大明湖北极阁的飞檐时，整个济南城已沦为巨大的坟场。
近两千名中国军民，士兵、官员、妇孺、老人……他们的骸骨，深埋在遍布全城的焦土弹坑之中，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惨绝人寰的浩劫。
然而，这绝非日军第一次将铁蹄踏入山东！
早在去年6月，日本便以‘保护侨民’为幌子，悍然派兵登陆青岛，并长驱直入进占济南。
他们声称是为了防止中国内战波及日侨。
无论奉系的张作霖，还是南京的国民政府，都发出了强烈的抗议，谴责日本公然侵犯中国主权。
在巨大的国际舆论压力下，日军才在三个月后不情不愿地撤走。
如今，不过时隔数月，屠刀再举，且变本加厉！
济南惨案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传遍神州大地，举国上下，为之哗然！
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无不以最沉痛、最愤怒的笔触，痛斥日寇暴行，悲悼罹难同胞。
舆论一致认定，这是中国近代外交史上最黑暗、最耻辱的篇章之一！
哈尔滨，各大报纸同样连篇累牍地报道着济南的惨状。
唐枭愤懑地将报纸重重摔在桌上，再也看不下去，他胸中郁积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北洋军阀打了这么多年混账仗，可他们再混账，也从未在自家的城池里对着自家百姓动过这样的枪炮！好一个‘北伐’！好一个‘革命’！竟换来如此国耻家仇！真是……不过如此！”
满参谋部的人无不黯然。
陈卫熊悠悠叹了口气：“这位总司令在‘忍辱负重’，可惜他看不明白，这次不过是日本人的小试牛刀！真有一天骑他脖子上拉屎的时候，看他怎么办？！”
刘铭笑了笑：“只要不是他的脖子就行呗！”
吴铁牛恨恨道：“他不是个军人！”
唐枭喝道：“发电给大帅……”
参谋钱少杰连忙拿起笔记录。
北京。
半小时后，副官王宪武走进乐善堂书房，轻声道：“大帅，羽帅密电！”
“念！”张作霖放下了报纸，一脸疲惫。
“大帅钧鉴：济南惨案，倭寇屠戮同胞，蒋中正怯懦无能，坐视国耻，实乃民族罪人！
职部麾下健儿三万，愿效班超、宗悫之志，誓师东进，驱除倭寇，复我山河！今特请钧座明令，允职率部南下，以血洗耻，虽百死而无悔……”
“胡闹！！”张作霖拍了桌子。
王宪武站着不动不敢动。
“回电：妈了个巴子的，各人自扫门前雪，莫……”张大帅卡住了，瞪着眼珠子问：“啥了？”
王宪武赶紧说：“莫管他人瓦上霜……”
唐枭也明知此事不可为，毕竟越了界，可接到大帅回电以后，当晚还是大醉了一场。
五月东北的热，像炭火烤，空气中没有一丝水分，烤得人嗓子冒烟儿，好在来到树荫下，便凉爽起来。
夜里不盖被子还不行，冻得慌。
13日，在日本的逼迫下，张作霖与山本条太郎正式签订了出卖东北路权的《满蒙新五路协约》。
消息传到哈尔滨后，各大报纸都在争吵，民众也是义愤填膺，反对日本在东北修筑铁路。
这天上午，副官长罗涛走进办公室，把手里的报纸放在了桌上，压抑着怒气说：“羽帅，您看看这篇文章！”
“啥？”唐枭放下了手里的文件，以为又是‘济南事件’的后续，或者是‘五路协约’的新闻。
他每天早上到办公室，第一时间就是看报纸。
今天有份文件催着批复，桌上的一沓报纸还没来得及看。
关于‘五路协约’的新闻，他已经懒得再看，大帅太难了，民众不理解，因为他们无法设身处地，看不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罗涛拿来的是份《满洲日日新闻》，他翻到了第三版‘东瀛粹谈’专栏，指着一篇并不算太长的文章让他看。
唐枭俯身，认真看了起来：
“《夏人夷则夷，夷人夏则夏》
作者：山本正雄
尝闻古之圣贤有言：入于夷狄则夷狄之，入于中国则中国之。此乃大道之行也。
观之今日，我大和民族之优秀子民，跨海而来，定居于满洲沃土，与当地民众朝夕相处，互通有无，共营生计。
此情此景，岂非正合古义？
《尚书》云：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我日人携先进之文明、勤勉之精神，致力于满洲之开发建设，使其荒僻之地渐显繁荣之象。此非“用夏变夷”之实践乎？
既已扎根于此，行华夏所倡之善政，兴华夏所重之教化，则身份之转换，水到渠成矣。
昔者，杞国本为夏禹之后，然因行夷礼，遂被《春秋》贬称为“夷”；吴、越之地，本处东南僻壤，后因尊周礼、行仁义，终为诸夏所接纳。可见，华夷其核心在于礼义文明之践行，而非拘泥于血胤之起源。
故曰：夏人若失其礼义精神，行同夷狄，则虽处中原亦可称“夷”；夷人若习华夏之礼乐，躬行仁义，则虽处边陲亦可为“夏”。
我日本国民，深慕中华文明之精髓，今于满洲之地力行仁政，传播教化，此心此志，与古圣先贤所言“夷入夏则夏”之理，实乃一脉相承。
满洲之地，即为我等新家园；我等之民，亦当视为此地之新夏民矣……”
啪！
唐枭一拳砸在了报纸上：“又是这个山本正雄，写这种文章，他什么意思？”
1925年春天，山本正雄想到响马哨办学，被他拒绝过，许久未见，没想到整出这么一篇引经据典的狗屁文章。
罗涛恨恨道：“两次强占山东不成，又趁着《满蒙新五路协约》刚刚签定，就开始搞文字战了！”
《满洲日日新闻》是1922年11月创刊，由日本人将《北满洲》《西伯利亚新闻》和《哈尔滨新闻》三家报纸合并重组而成。
民国十五年（1926年），又被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收编，成为日本关东军与满铁直接操控的官方媒介。
傅家甸，同和居茶馆里。
报纸被重重拍在红漆斑驳的八仙桌上，震得茶碗盖叮当作响。
“无耻！荒谬绝伦！”
一个压抑着怒火的低沉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