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海棠忽开无处落（二）
第125章 海棠忽开无处落（二）
哥哥将母亲埋在了田中，父亲则是被他拖到了山中喂野狼。
他拖了很久，只为让这畜生死得远一些，不要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小小的身躯就这么扛着父亲，走了快一夜。
之后哥哥将自己沾血的衣服丢入灶台里烧了，晨光熹微，他端着白粥和简单的炒蛋端到妹妹面前，笑着道:
“醒了，洗漱一下来吃早饭吧。”
“爹爹和娘亲呢？他们今天怎么不在家。”
“他们出远门了，说是要去游山玩水，还说妹妹要好好听哥哥的话。”
墨棠之坐在床上晃着腿，绽开笑容道:
“爹爹娘亲是不是和好了，都可以一起出去玩了，那以后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再吵架了”
哥哥揉了揉妹妹蓬软的头发，笑着应道:
“不会了，再也不会吵架了。”
司倾珩垂着眸，看着眼前幼时的墨棠之坐在与记忆中同样的位置上，晃着腿，仿佛一个局外人般将这些与他道来。
司倾珩:“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墨棠之从床榻上跳了下来，水灵灵的大眼就这么看着司倾珩，道:
“因为我生了一场病，一场难以治愈的怪病。”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怪病……” 司倾珩低声重复道。
墨棠之点点头，小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淡去一些。
“在我十岁那年，毫无征兆地发了一场高烧，好几日都没能好。”
她伸出手，捂在在自己的胸口处，垂下眼眸，道:
“自那之后，我总会莫名觉得很冷，很累，身体像被冻住一样，动不了。
哥哥会很着急，到处找药给我吃，找很厉害的大夫……可是，好像都没用。
他们都说，我活不长，不过十六。”
她的声音低落下去。
“之后哥哥便说他也要出趟远门，便把我托付给一个婆婆照顾，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婆婆对我很差，
哥哥走后，婆婆对我常常打骂，有时闹得凶了，连饭都不会让我吃......”
那年，夏阳酷暑，烈日炎炎，墨棠之哭着喊着敲着庭院的大门。
“求求您了，开个门吧!
棠之以后再也不说饿了...婆婆，求求您了!”
路过的人对这些事仿佛司空见惯般，都只是低声交谈几句，便匆匆离开。
“这陈老婆子又把她孙女关在门外啊，太可怜了......”
“嘘，这可不敢说啊，陈老婆子脾气躁的很，一会听到了要追着你骂呢。”
“天这么热，这小孩在外面也不是个办法呀。”
“少管闲事，那是人家孙女，又不是你家的，快走快走。”
墨棠之的哭喊声渐渐停歇，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一棵树下，坐了下来。
上一秒还沉浸在悲伤中，下一秒便觉一股寒意贯穿全身上下，眼前渐渐模糊，耳边的蝉声也变得遥远。
好像是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隐隐约约见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
少年眉眼长开了许多，透着尽是温柔，马尾高高束起，跟之前的瘦弱相比变得结实了许多，身上有股暗香，很淡，淡到几乎无味。
许是怕这些都只是在梦中，女孩猛地抱住了眼前人，水雾一下便爬上了眼眶。
“哥哥...哥哥...你回来了，太好了!
你是来接棠之走的吗？棠之好想你......
哥哥，棠之不想待在这里了，哥哥带我走好不好......”
少年显然没反应过来墨棠之为何会这般伤心，只是耐心地哄着，等怀中人归为平静后才问起原因。
女孩将婆婆对她的坏，对她的恶，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哥哥垂着眸，神情复杂。
他印象里的婆婆并非如此，当初将墨棠之交给婆婆时，她答应定会好好照顾，将棠之当做自己的亲孙女来对待。
他不是个负责的哥哥，他对不起妹妹......
“哥哥...我想爹娘了，爹娘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棠之想跟着他们一起。”
哥哥哽住了。
“哥哥，棠之现在很乖，跟着爹爹娘亲一定不会惹他们生气，哥哥带棠之去见他们好不好。”
哪有什么爹娘。
他们早就死了!
哥哥心中万般苦涩，却还是堆着笑:
“跟哥哥走吧，爹娘他们......”
“棠之不跟哥哥走，哥哥一边做自己的事一边照顾棠之会很累的。
棠之几年没见到爹娘了，好想他们啊。”
那时，她只想着，不能给哥哥添麻烦。
这世界上，与她最亲的人便是哥哥了，她不能给哥哥拖后腿。
下一瞬墨棠之便被哥哥紧紧抱着，那胸膛的温度是那么炙热，是那么令人心安。
可它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哥哥一手抱着妹妹的腰，一手抚着她的头，他在落泪，他在哽咽。
事到如今，他瞒不住了。
“爹娘他们，死了。”
墨棠之浑身僵硬，瞪着双眼，瞳孔骤缩，难以置信。
“死...死了”
假的吧。
骗人的吧。
“嗯。”
墨棠之在瞬间的惊愕、茫然、难以置信后，彻底僵硬、面上褪尽血色。
那双清澈的杏眼瞪得极大，瞳孔紧缩，仿佛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直直地坠入万丈冰窟。
“什么时候......
如何...死的”
少年唯有沉默，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巨大的痛苦和无法言说的内疚几乎将他淹没。
是他看着父亲将发妻杀害，又是他亲手终结了父亲的生命。
这个秘密如同毒蛇，日夜啃噬着他的灵魂，可这些他永远无法对妹妹言说。
“哥哥......”
墨棠之没有哭喊，没有崩溃，也没有质问。
她如今虽十三，却也明事理，辨是非，知善恶。
当即便想，爹娘许是早已不在世间，而自己则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
可转念一想，哥哥从来不会骗她，瞒她，许是有什么隐情。
毕竟哥哥一向对她好，从不会害她。
墨棠之紧紧握住哥哥的手，这是她第一次学着哥哥的样子安慰着这个世界上待她最亲的人。
“没关系，就算爹娘死了，至少棠之还有哥哥，哥哥还有棠之。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