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2章 明倭战争 19
玄界滩海战惨败的消息，如同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席卷了对马岛。
起初是难以置信的沉默，随后是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最终化为了彻底失控的恐慌与绝望。
支撑着这十万陆军最后一丝信念的支柱垮了。
通往家乡本土的航线被明朝舰队彻底扼断，而前方的巨济岛，则是一座他们永远无法逾越的、武装到牙齿的堡垒……
对马岛，这座曾经被丰臣秀吉寄予厚望的前进基地，瞬间变成了巨大的露天监狱，而监狱的看守，则是无边无际的、充满敌意的大海和虎视眈眈的敌人……
最先失控的是基层的足轻和杂役。
岛屿上的配给早已降至最低，甚至难以维持基本生存。
当“水军全军覆没，粮船再也不会来了”的消息被证实后，对饥饿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军纪和理性……
“粮食！仓库里肯定还有粮食！是那些大将们藏起来了！”
类似的流言如同野火般蔓延。
最初还只是小规模的偷窃，很快便演变成成建制的冲击。
一队饿红了眼的足轻，在一个低级武士的鼓动下，首先冲向了一处由岛津家负责看守的中型粮仓……
“开门！把粮食交出来！”
“凭什么你们还有米粥喝！我们只能吃草根！”
守仓的岛津武士试图弹压：“放肆！军粮统一调配，谁敢冲击，格杀勿论！”
“杀就杀！饿死也是死！拼了！”
不知是谁先投出了石块，紧接着，竹枪、打刀便碰撞在一起。
血腥的械斗瞬间爆发。
饥饿的士兵爆发出惊人的破坏力，他们砸开仓门，如同蝗虫般涌入，疯狂地抢夺着一切可以入口的东西——米、麦、甚至还未完全脱壳的谷粒。
守卫的武士被汹涌的人潮冲散、砍倒。
这场冲突像是一个信号，瞬间点燃了整个对马岛。
各处仓库、甚至高级将领的私人储备都遭到了冲击。
士兵不再听从长官的命令，各个大名旗下的军队为了争夺有限的存粮，从争吵迅速升级为武装冲突。
丰臣政权的“一统”表象在生存面前被撕得粉碎，萨摩、肥前、长宗我部……各家势力画地为牢，互相提防，甚至刀兵相向。
军营不再是军营，变成了一个个互相戒备、弱肉强食的土匪窝……
对马岛上的秩序崩坏，从军营变成了匪巢。
海路断绝，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人们做出疯狂的尝试。
岛屿上的各处码头上，景象更加混乱不堪。
所有还能漂浮的船只——无论是破损的关船、小早船，还是运输用的桨船、甚至渔船，都成了争夺的焦点。
“这是我肥前家的船！”
“放屁！这船是老子从朝鲜人手里抢来的！”
“让开！让我上去！我有黄金！都给你们！”
为了一艘可能连海都出不了的小破船，昔日并肩作战的武士们拔刀相向，杀得你死我活。
常常是数拨人马为了争夺一条船的控制权而混战，最终谁也没能走成，反而将船彻底破坏或焚毁。
偶尔有少数幸运儿抢夺到船只，迫不及待地驶离港口，试图穿越那片已被明-朝水师完全控制的海域，逃回九州。
他们的结局几乎毫无悬念，要么在离岸不久就被巡逻的明朝巨舰或朝鲜快船发现，一轮炮火或火矢过后，便化作海面上的新的浮尸和残骸，要么则因船只破旧、缺乏导航而迷失方向，最终葬身鱼腹。
他们的逃亡，成了对马岛每日上演的、徒增绝望的残酷闹剧。
九鬼嘉隆生死不明，下落成谜。
其他高级将领，试图维持秩序，但已是回天乏术。
加藤清正凭借其威望和部兵的悍勇，勉强控制住了自己势力范围内的几处据点，但面对潮水般的溃兵和也只能紧闭营门，刀剑向外。
他曾试图召集联军会议，但应者寥寥，即便来了，也只是互相指责、争吵，拿不出任何可行的方案。
权力彻底真空，指挥系统完全瘫痪。
岛上失去了统一的意志，只剩下分散的、为了一口吃食而互相杀戮的暴徒团体……
而也是这个时候，消化了战胜果实的明军，朝军战船，已经远远的出现在了岛屿上的各个港口之外。
对马岛上的粮食很快被抢掠一空，接下来便是真正的末日景象。
树皮、草根、一切能吃的植物被搜刮干净。
老鼠、蛇虫成了难得的美味。
战马被含泪宰杀，很快就吃光了。
随后，更可怕的惨剧开始发生。
饥饿彻底摧毁了人性与伦常。
为了一块发霉的饭团，往日亲如手足兄弟的武士们可以相残。
夜里，体弱者往往再也醒不过来，而他们的尸体……往往会神秘地消失。
瘟疫也开始在营养不良、高度密集的人群中爆发。
痢疾、伤寒……没有药物，病者只能被同伴绝望地抛弃在营地角落等死，加速着疾病的传播。
整座空气中弥漫着尸臭、硝烟味和一种绝望的腐朽气息……
对马岛，已然从一个大军营，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间地狱。
曾经梦想着征服朝鲜、建功立业的武士们，如今像野兽一样为了生存而挣扎。
所谓的军纪、所谓的荣誉、所谓的忠诚，所有曾经维系着这支军队的东西，都在饥饿和死亡面前荡然无存。
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求生欲望，以及随之而来的疯狂。
而这一切，都被巨济岛上的明朝联军和海上巡逻的舰队冷眼旁观着。
李成梁并不急于进攻，他知道，时间是最好的武器。
每过去一天，岛上的倭寇就会更虚弱，更混乱。
对马岛上的陆军，现在依然有着极其强大的战斗力，为了减少伤亡，只能推迟登陆的时间。
而于此同时，李成梁也得知了朝鲜西南登陆了一支成建制的陆军。
对周边也爆发了一定的破坏力。
李成梁并未离开釜山大营，而是让辽东系的一些将领，前往指挥作战………
他最想要的战果，就是全部剿灭，对马岛上那数十万贼军，以及十几万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