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金姣5

赐名之后,蕙兰阁内仿佛处处都洋溢着一种新的喜悦。

金姣——她现在无比喜爱并坚定地使用着这个新名字,。

每日里都像只快乐的小鸟,逢人便喜滋滋地宣告:“我叫金姣!是阿翁取的名字!”

王娡看着女儿欢欣雀跃的模样,心中那份因名字而起的隐痛彻底被抚平,只剩下满满的欣慰和骄傲。

她敏锐地察觉到,太子非但不厌烦女儿的活泼,反而对此颇为受用,眼中常带着纵容的笑意。

既如此,她便更不会去约束金姣的天性,只愿她永远这般无忧无虑。

得了新名字的金姣,仿佛打开了一扇好奇的大门,开始对周遭所有人的名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阿母,你的‘娡’字是什么意思呀?”她趴在王娡膝头问。

王娡温柔地抚着她的发顶:“‘娡’,女子有才能之意。是外大母对阿母的期望呢。”

“那粟姑姑呢?”她指向一旁伺候的宫女。

被点名的宫女受宠若惊,连忙躬身回答:

“回小娘子,奴婢名字取自‘粟米’,是希望奴婢能像粟米一样踏实有用。”

“哦……”金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跑开去问其他人。

这股“究名热潮”很快便蔓延到了太子刘启那里。每当刘启来看她,金姣便会抱着他的腿,仰着小脸一连串地发问:

“阿翁,程姬娘娘的‘程’是路程的意思吗?”

“阿翁,听说栗娘娘名字里有‘栗’字,是和栗子一样让人喜欢的意思吗?”

“阿翁,闳哥哥的名字好难写,是什么意思呀?”

刘启被问得哭笑不得,却极有耐心。

他不仅解答每个名字可能的含义,还会借此机会引经据典,告诉金姣这些字出自何处,有何典故。

“姣儿可知,‘程’字亦有度量、法规之意,出自《荀子》……”

“‘栗’通‘慄’,亦有庄敬、威严之感,见于《尚书》……”

金姣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还会眨着大眼睛追问:

“阿翁教的这些,是和书上说的一样吗?”

这促使刘启更细致地讲解,俨然一副启蒙恩师的架势。

一大一小,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有趣,皆是对这般互动满意非常。

这日春光正好,刘启难得清闲,便携了王娡,让乳母抱着尚在襁褓的刘娉,又唤上金姣,一同在宫苑花园中赏景漫步。

暖风拂面,花香袭人,金姣在父母身边跑来跑去,笑声清脆,其乐融融。

正当此时,忽闻内侍通报:

“馆陶公主到——”

话音未落,便见一行人迤逦而来。

为首的女子华服盛装,环佩叮当,仪态万千,行走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真真是“一脚出,八脚迈”,通身的气派将公主的尊贵与高傲显露无疑。

金姣立刻停下玩耍,好奇地望过去,心中不禁暗叹:不愧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馆陶公主刘嫖,这排场,这气势,果真非同一般。

刘启见到姐姐,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显然姐弟感情甚笃:

“阿姐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儿了?”

刘嫖走到近前,亦是笑容满面,语气亲昵:

“怎的?阿姐想你了,还不能来看看你?”

她目光随意一扫,很快便落在了紧挨在刘启身边的金姣身上。

见这女孩约莫四五岁年纪,粉雕玉琢,眼神灵动,心中便猜到了八九分。

这大概就是近来宫中传闻,那个极得太子喜爱的、王孺子带入宫中的前夫之女了。

她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面上依旧笑意盈盈。

“听说你也得了个宝贝女儿?”

刘嫖目光转向乳母怀中婴儿,“可是这个?”

“正是!”刘启朗声大笑,颇为自得,“此乃孤的长女,取名曰娉。”

又指向王娡介绍道,“这是娉儿的母亲,王孺子。”

王娡连忙敛衽行礼,姿态谦卑,低眉顺目,不敢多言一字。

刘嫖随意打量了刘娉几眼,客套地夸赞了几句“眉眼秀气”、“颇有福相”之类的话,对于一旁的王娡,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刘启深知这位姐姐眼界极高,性子也傲,能对庶出的侄女夸上两句已属难得,便也不以为意。

随即,刘启很是自然地将金姣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对刘嫖笑道:

“这也是孤的女儿,名叫金姣。”

这下刘嫖倒是真有些惊讶了。

她原以为弟弟只是出于仁厚,将那孩子养在宫中给口饭吃,没想到竟是这般亲密无间。

公然抱于膝上,口称“女儿”,这宠爱程度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面上不显,只顺着话头讶异道:“哦?我先前听闻,似是叫……金俗?何时改了名?”

“孤给取的。”

刘启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既是孤的女儿,名字自然由孤来定。”

刘嫖心中顿时了然,这女孩在弟弟心中的分量恐怕不轻。

她立刻转换了态度,笑容更真切了几分,附和道:

“‘姣’字甚好,美好之意。说起来,倒与我家的阿娇名字相似呢!”(注:陈皇后姓名不详,因此按照《汉武故事》里的设定来。)

刘启颔首微笑:“皆是掌中珍宝,娇养些也是应当。”

金姣乖乖坐在太子阿翁腿上,听着大人们交谈。

她忽然想起,这些日子她问了那么多人的名字含义,却独独忘了问最亲近的阿翁的名字。

此刻见气氛融洽,她便仰起头,天真无邪地问道:

“阿翁,阿翁,那您的‘启’字,又有什么含义呢?”

此言一出,刘启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竟是愣了片刻。

一旁的刘嫖见状,立刻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推崇与回忆:

“哎哟,这可问着了!阿弟的‘启’字,那可是父皇千挑万选,思虑良久才定下的!‘启’,开蒙、开创、承天之序也!父皇对阿弟的未来,那可是寄予了厚望,期望阿弟能承启天命,开拓一番伟业呢!”

然而,这番溢美之词并未让刘启开怀。

他抿了抿唇,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与父皇文帝之间,因过往诸事(如吴太子事件等)早已存有隔阂。

与母后窦氏的关系也因种种原因变得微妙,远非外人看来那般父慈子孝、母子情深。

姐姐这番话,反而勾起了他心中那些并不愉快的感受,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气氛顿时显得有些沉闷。

金姣虽不完全明白其中关窍,却敏锐地感觉到阿翁似乎不开心了。

她立刻聪明地转移了话题,眨着大眼睛看向刘嫖:

“那姑姑的名字‘嫖’呢?也是很好的意思吗?”

刘启被女儿的话拉回思绪,看着她天真无邪的小脸,心下一软,代为解释道:

“阿姐的名字‘嫖’,通‘慓’,有轻捷、美丽之意。父皇当年为阿姐取此名,想必是期望阿姐姿容秀美,生活轻盈快乐。”

这话倒是说得诚恳,馆陶公主的确一生显贵,备受宠爱。

刘嫖刚刚还在为弟弟的沉默暗自叹息,一听弟弟如此解释自己的名字,又高兴起来,爽朗笑道:

“正是如此!还是阿弟会说话!”

金姣立刻拍手笑道:“阿翁的阿翁好爱阿翁和姑姑呀!不过,”

她话锋一转,骄傲地挺起小胸膛,

“我的阿翁也给我取了新的名字,也最爱我啦!”

童言稚语,瞬间驱散了方才那点微妙的尴尬。

王娡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暗自松了口气。

刘嫖被金姣这话逗得心花怒放,觉得这小女孩不仅长得玉雪可爱,小嘴也真是甜得很会说话。

她笑着伸出手,摸了摸金姣粉嫩的脸颊:“哎哟,这小嘴可真甜,真是个可人儿!”

刘启看着怀中的金姣,更是觉得熨帖无比,方才那点阴霾被女儿全然驱散。

他笑着搂紧女儿,心中再次感慨:果然,还是女儿最是贴心。

阳光正好,花园里的欢声笑语继续流淌,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沉寂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