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金姣22
“砰!”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爆裂声猛地炸响,震得整个大殿都仿佛颤了一颤!
殿内不少女眷被吓得惊呼出声,男人们也是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紧接着,一团炽烈的光球呼啸着蹿上夜空,在达到最高点时,轰然绽放!
刹那间,流光溢彩,金丝银雨,绚烂的花朵形状在墨色天幕上璀璨盛开,将整个未央宫照耀得如同白昼!
那瑰丽奇绝的景象,是殿内所有人平生从未见过的梦幻!
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仰头望着那不断绽放、又缓缓坠落的星雨,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与痴迷。
短暂的沉寂之后,是更大的喧哗!
“天哪!这是……这是天女散花吗?”
“祥瑞!此乃祥瑞啊!”
“太美了!这是如何做到的?”
“快看!又来了!又来了!”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烟花冲上云霄,次第绽放,有的如菊团锦簇,有的如垂柳依依,有的如繁星点点……
夜空成了最华丽的画布,被渲染得五彩斑斓,美不胜收。
直到最后一抹光屑湮灭在夜色中,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硝烟气息,殿内还沉浸在方才那场视觉盛宴的余韵里,久久无人说话。
终于,刘启率先回过神来,他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随即化为巨大的喜悦和自豪,抚掌大笑,声如洪钟:
“好!好!好!朕的姣姣!这、这究竟是何种奇物?竟有如此绚丽夺目之效?朕前所未见!”
王娡也是激动得眼眶微红,紧紧握着凤座扶手,看着女儿,满心满眼都是骄傲。
金姣这才盈盈一拜,笑着解释道:
“回阿翁阿母,此物名为‘烟花’。
儿臣也是在一本残破古籍上看到些许记载,心向往之,便想着能否复原出来,博阿翁阿母一笑。
为了做成这样子,儿臣和匠作坊的师傅们可是试验了无数次,失败了好多回呢!
今日能成功,多亏了匠坊的工人们手艺精湛,不畏艰难,儿臣只是提供了些粗浅的思绪和意见罢了。”
她顿了顿,仰起脸,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问道:“阿翁,阿母,你们喜欢吗?”
“喜欢!怎能不喜欢!”
刘启龙心大悦,声音洪亮,“此乃朕今年收到的最惊喜、最别致的贺礼!重重有赏!所有参与此事的匠人,统统重赏!”
“臣妾也喜欢极了!”王娡笑着接口,看着女儿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
“难为姣姣有这份孝心和巧思。”
帝后金口一开,殿内气氛再次热烈起来。与金姣交好的宗室贵女、年轻公主们立刻欢呼着涌上前,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姣姣阿姊!这烟花太神奇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还有没有?我还想看!”
“出宫之后还能放吗?在我家院子里也能放吗?”
“好阿姊,能不能也教教我……”
金姣被围在中间,听着四面八方的问题,笑得灿烂,耐心地一一回应着,忙得不可开交,却显得那样光彩照人。
刘启和王娡高坐于御座之上,满含笑意地看着底下被众人簇拥着、如众星捧月般的女儿,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宠溺与欣慰。
帝后二人还不时微微侧头,低声交谈两句,显然对这份独一无二的贺礼满意至极,对献礼的人更是爱惜无比。
————————
汉景帝后元十五年的初冬,未央宫宣室殿内弥漫着一股沉重而滞涩的气息,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刘启半倚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却仍觉得有一股寒意从骨头缝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他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身下的紫檀木榻沿,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在过分安静的殿内回荡。
让侍立一旁的宫人们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帝王晦暗难明的心绪。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正如同沙漏中的细沙,不可逆转地、一点一滴地流逝。
比之前元年间那次突如其来的重病更甚,这一次,他知道,是真正的油尽灯枯,再无奇迹可言。
他还有太多事需要安排。
彻儿虽已立为太子,聪慧果决,但终究还未行冠礼,年纪尚轻。
自己一旦撒手人寰,他能否立刻稳住朝局?
能否抵挡住母后窦太后那从未熄灭的、对权柄的掌控欲?
还有王娡……他这位皇后,表面温婉恭顺,可这些年来,她的野心和手段,他岂会毫无察觉?
母后干政已有先例,王娡难道就真能安分守己吗?
指尖敲击的动作微微一顿。
刘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说到底,王娡终究是姣姣的阿母,是彻儿的生母。
只要她不越界太过,看在儿女份上,他终究……不能也不愿做得太绝。
就在这思绪翻涌、心绪沉沉之际,一阵熟悉而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阿翁!阿翁~”
那声音如同冲破阴云的雀鸟,带着毫无阴霾的欢欣,一路清脆地逼近。
刘启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方才眼底的深沉算计与疲惫瞬间被一种柔和而真切的笑意取代。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靠姿,目光投向殿门方向,等待着那只永远能让他心情明亮起来的小鸟扑入他的视野。
金姣的身影果然出现在门口,提着裙摆,像一阵风似的就要小跑进来。
然而,就在踏入内殿的瞬间,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个急刹停住了脚步,然后努力收敛起过于外放的雀跃,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只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依旧盛满了藏不住的喜悦和一丝亟待分享的秘密。
刘启惊奇地挑了挑眉,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的姣姣居然还记得行礼了?
他忍着笑意,故意板起脸,声音却透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今日怎的如此知礼了?起来吧。跑得这样急,可是又得了什么新鲜玩意,急着来显摆给阿翁看?”
金姣立刻站起身,几步就凑到榻前,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灿烂笑容,像献宝一样,声音又甜又软:
“才不是呢!阿翁,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您!”
刘启看着她那副喜上眉梢的模样,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下意识虚虚护在小腹前的手,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但他依旧配合着,露出好奇的神色,温声问道:
“哦?是什么好消息,让朕的姣姣高兴成这样?快说给阿翁听听。”
金姣高兴地原地轻轻转了小半圈,裙摆划出优美的弧度,然后俯下身。
凑到刘启耳边,用那种分享秘密的、带着小小炫耀的语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阿翁,您要当大父了!我怀孕了!您高不高兴?”
果然如此。刘启脸上瞬间绽开无比欣慰和喜悦的笑容,仿佛连日的阴霾都被这个好消息驱散了不少。
他伸出手,亲昵地拉着女儿的手,让她在自己榻边坐下,连声问道:
“真的?太好了!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快坐下,仔细别累着。现在几个月了?身子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胃口可好?太医瞧过了吗?……”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金姣依言坐下,一一回答:“才刚满两个月呢,太医说胎象很稳。就是有时有些贪睡,胃口倒是好得很,什么都想吃。阿翁放心,我好着呢!”
她说着,低下头,温柔地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脸上洋溢着将为人母的柔和光辉,然后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看着刘启:
“阿翁,等孩子出生,不管是男是女,名字都要您来取,好不好?”
“好,好!阿翁来取!一定给朕的小孙儿取个最好听的名字!”
刘启笑得合不拢嘴,满口答应。
这喜悦冲淡了他身体的沉重感,让他暂时忘却了那些烦忧。
高兴之余,他忽然想起一事,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样大的喜事,你阿母可知晓了?她定然也高兴坏了吧?怎的没见她有什么动静?”
按王娡那性子,得知姣姣有孕,怕是早就张罗着赏赐、叮嘱,闹得阖宫皆知了,怎么会如此安静?
金姣闻言,整个人瞬间僵住了,脸上的笑容凝固,随即露出一副“糟了”的表情。
猛地用手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啊!我、我忘了!”
她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小声嘀咕:
“我一进宫就想着要先告诉阿翁这个好消息,本来打算从您这儿出去就立刻去椒房殿告诉阿母的……结果、结果一高兴,光顾着和阿翁说话,就、就给忘了……”
刘启先是一愣,随即被她这迷糊模样逗得失笑出声,一边笑一边无奈地摇头:
“你呀你!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毛毛躁躁,丢三落四的?这等大事也能忘?还真是朕的姣姣会做出来的事!”
金姣被笑得脸颊绯红,又羞又急,一下子从榻上蹦起来:
“我现在就去告诉阿母!现在就去!”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跑。
刘启看她这怀了身孕还如此跳脱的样子,吓得心头一跳,连忙扬声吩咐:
“快!快跟上公主!仔细扶着点,万万不能摔着!慢些走,不着急!”
一旁侍立的宫人连忙应声,快步跟上已经像只受惊小兔子般窜出去的金姣,小心翼翼地护在她左右,连声劝着“公主慢些”、“仔细脚下”。
刘启看着女儿风风火火消失在殿门口的纤细背影,听着她远去的、带着点焦急的脚步声,脸上的笑容久久未散,眼底却缓缓沉淀下一丝复杂的情绪。
新生命的到来总是充满希望,冲淡了死亡逼近的阴影。
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案几上那些关乎江山社稷、未来安排的奏疏竹简上,指尖无意识地再次敲击起来。
只是这一次,节奏似乎不再那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