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残符映旧恨,密信藏狂谋
陨星谷的风是冷的,裹着碎石子砸在骑兵的甲胄上,发出细碎的“叮叮”声,像极了二十年前老将军帐中,那串挂在案头的铜铃响。萧劲衍勒住马,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息里喷出白雾——这谷中太静了,连寻常荒谷该有的虫鸣兽吼都没有,只有风刮过岩壁的呜咽,像是有人在暗处哭。
“先停一停。”黄玉卿掀开马车帘,指尖捏着片刚从地上捡起的枯木。木枝早被风蚀得干硬,却在断口处留着圈焦黑的印记,她凑近鼻尖轻嗅,眉峰瞬间蹙起,“是火药的味道,还有硫磺气——不是我们朔北的火药,硝石比例不对,更烈,也更糙。”
萧劲衍弯腰接过枯木,指腹摩挲着那圈焦痕,掌心能感觉到残留的细微颗粒。他想起念北送来的账册,镇南侯给罗刹人的,正是这种粗制却威力极大的火药。“他们在试炸什么。”他抬头望向谷深处,那里的岩壁比别处更黑,像是被火燎过,“这谷里定有他们要的东西,不然不会费这么大劲试火药。”
黄玉卿将枯木丢回地上,目光扫过脚边的碎石。碎石缝里,竟嵌着半枚小小的鹰羽,羽尖染着暗红,像是干涸的血。“鹰部落的人来过,”她蹲下身,指尖避开那枚鹰羽,“他们的图腾是黑鹰,族人都习惯在箭羽上染自己的血,说是能让猎鹰认主。”
萧劲衍也蹲下来,看着那枚鹰羽,忽然想起老将军遗物里,有一本泛黄的兵札,里面写过一句“西域有鹰,嗜杀,不可近”。当年他只当是老将军提醒提防西域部落,如今想来,父亲定是和这鹰部落打过交道,甚至结过怨——不然鹰部落不会在账里说“萧老将军欠我们的债”。
“王爷!夫人!”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萧明轩派来的探兵,甲胄上沾着泥和血,脸上还有道未愈合的刀伤,“我们在谷西抓到个罗刹俘虏,一审才知道,鹰部落的人在山洞里布了陷阱,还说……还说要等您来,才‘清算旧账’!”
“旧账?”萧劲衍的声音冷了几分,扶着探兵的胳膊起身,“那俘虏还说了什么?关于二十年前的事。”
探兵喘着气,从怀里掏出块布片,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一只黑鹰被一把剑钉在石头上,旁边还有个模糊的将军人影。“他说,鹰部落的大祭司说,二十年前,老将军毁了他们的‘圣坛’,杀了大祭司的儿子,还拿走了‘圣物’,所以他们要让萧家人血债血偿。”
黄玉卿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那枚老将军的玉印,昨夜在马车里,玉印突然发烫,上面的“柳”字竟映出淡淡的光,当时她只当是巧合,如今想来,或许玉印和那所谓的“圣物”有关。“那俘虏有没有说,圣坛在哪里?”
“说了,就在前面的黑岩洞里!”探兵指着谷深处,“他们还在洞口埋了火药,说是等您靠近,就点火……我们的人已经拆了几处,但怕还有漏的。”
萧劲衍点了点头,对身后的骑兵队长下令:“带十个人,用探杆仔细搜路,遇到土松的地方就挖,别碰任何带鹰纹的东西。”他转头看向黄玉卿,眼神里有担忧,却更多的是坚定,“你在马车里等我,我去洞口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黄玉卿不容置疑地拿起药箱,从里面取出几包药粉,“这是解火药熏伤的药,还有迷烟——万一遇到鹰部落的人,用得上。再说,父亲的玉印在我这,或许能帮上忙。”
萧劲衍看着她眼底的认真,终究没再拒绝。他知道,黄玉卿从不是只会躲在身后的人,从当年在将军府替老将军针灸,到朔北的瘟疫里以身试药,她永远会站在他身边,并肩面对所有危险。
两人跟着探兵往谷深处走,路越来越难走,岩壁上的黑痕也越来越重,甚至能看到残留的焦土——像是多年前曾有过大火。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的岩壁突然凹陷下去,形成一个黑沉沉的洞口,洞口旁的碎石堆里,插着几根削尖的木杆,杆上刻着黑鹰图腾,尖头上还沾着黑褐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毒液。
“小心脚下。”萧劲衍拉住黄玉卿的手,指腹能感觉到她掌心的薄汗。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石,朝洞口扔去,碎石落地,没什么动静,但洞里却传来隐约的“嗡嗡”声,像是有无数飞虫在振翅。
黄玉卿突然停下脚步,手按在贴身的锦囊上——里面的玉印又开始发烫,而且比之前更烈,像是要烧起来。“不对劲,”她抬头看向洞口,洞口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带着一股奇异的甜香,“这香气……是曼陀罗!有人在洞里燃了曼陀罗烟,想让人产生幻觉。”
萧劲衍立刻捂住口鼻,也拉着黄玉卿后退几步:“难怪刚才那探兵说,罗刹俘虏提到‘引君入瓮’——他们是想让我们闻了烟,自己走进陷阱。”
就在这时,黄玉卿的目光落在洞口旁的碎石堆里,那里半埋着一块青铜碎片,边缘有明显的刀劈痕迹,上面刻着熟悉的云纹——是老将军当年的兵符样式!她连忙走过去,小心地拨开碎石,将碎片捡起来,碎片上还沾着些暗红色的锈迹,像是血锈。
“你看。”她将碎片递给萧劲衍,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这是父亲的兵符,当年父亲的兵符在战场上丢过一次,回来后只说找回来了,却没提过是在哪找的……原来他当年来过这里。”
萧劲衍接过碎片,指尖摩挲着上面的云纹,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想起小时候,老将军常把他抱在膝头,拿着兵符教他认上面的花纹,说“这兵符是萧家人的责任,要护着朔北的百姓”。如今兵符碎在这里,说明老将军当年不仅来过,还在这里经历过一场恶战——所谓的“毁圣坛”“杀大祭司之子”,定是那场恶战里的事。
“王爷!夫人!”又一名骑兵骑马赶来,手里拿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念北小姐从新都发来的急报,镇南侯在南疆调动了三万精兵,说是防备蛮族,实则朝着朔北方向来了!还有,念北小姐查到,鹰部落的大祭司,当年是镇南侯的远房表亲!”
“表亲?”萧劲衍猛地握紧拳头,兵符碎片在掌心硌出了印子,“原来如此!镇南侯不是单纯支持罗刹人,他是和鹰部落早就勾结好了,想借着报旧仇的名义,毁了朔北!”
黄玉卿接过信,快速展开,上面是念北娟秀却急促的字迹:“镇南侯在陨星谷要找的‘圣物’,是一块陨铁,能炼出比寻常铁器硬三倍的钢,还能增强火药威力。他想用来打造兵器,推翻少帝,自立为王!”
“陨铁……”黄玉卿抬头看向洞口,洞里的“嗡嗡”声更响了,玉印在锦囊里烫得厉害,“父亲当年毁圣坛,定是为了阻止他们用陨铁造兵器——鹰部落的‘圣物’,根本不是什么神圣的东西,是镇南侯用来谋反的工具!”
萧劲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对身后的骑兵下令:“立刻派人去通知萧明轩,让他带骑兵来陨星谷支援,再派人去西域,让念安盯着罗刹人的动向,别让他们从背后偷袭!”他转头看向黄玉卿,眼神坚定,“我们不能让镇南侯得逞,更不能让父亲当年的心血白费。”
黄玉卿点了点头,将兵符碎片小心地收进锦囊,和玉印放在一起。玉印似乎感应到了兵符,烫意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微弱的暖意,像是老将军在冥冥中守护着他们。
洞口的风又起了,带着曼陀罗的甜香,却不再让人晕眩,反而多了几分警示。萧劲衍握住黄玉卿的手,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不管洞里有多少陷阱,不管镇南侯和鹰部落有多少阴谋,他们都要闯进去,守住陨铁,守住朔北,守住老将军用生命守护的一切。
“走吧。”萧劲衍率先迈步,朝着洞口走去,佩剑在腰间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呼应着二十年前老将军的脚步。黄玉卿紧跟在他身后,药箱里的药粉和迷烟都已备好,掌心的玉印传来的暖意,让她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
洞口的黑越来越浓,里面的“嗡嗡”声也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苏醒。但两人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他们知道,这场关于旧恨与新谋的较量,从踏入陨星谷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