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16岁的颜真卿正在院中亭子,向从范阳回来的堂兄颜杲卿讨论安西军把月饼当成行军粮之法。
并从行军粮中引申到李牧对安西军大量推广军医,士卒受伤用的药酒,以及大将军的军技巧之能。
他的小侄子正趴在书桌前啃一块月饼.....这是他的礼物,几个月前李太白专门找他抄录了一份《颜氏家训》,李白送了一些作为礼物,可能放的久了,硬的像是一块石头。
“你对张九龄的科举改革有什么想法?”
颜杲卿年近三十,颜真卿十六岁,家中这些年疏于教导,却是要看看有没有长进。
“贤俊者自可赏爱,顽鲁者亦当矜怜!”
“兄长这是家训,又如何能忘呢?”
昨天,王缙专门找他一起去承天门反对张九龄,他直接拒绝。
颜氏虽是世家,但却以学守家,而非是以官职守家。
颜杲卿点点头,看来自己这堂弟还是非常清明的。
然后叹道:“我在范阳任六年户曹参军,算是窝囊了整整六年!”
“大唐允许开垦荒地,我也鼓励贫民垦荒,好不容易带领民众开垦出来,世家却假借“请射”名义强占民人熟田,他们夜里破坏设施,第二天便请我勘验,让我认定这是荒地,由他们开垦的!”
“不但如此,他们还利用挂在他们子弟身上的官职合法免税!”
“青黄不接时放贷,利率达“倍称之息”,农户为还贷被迫“以身折酬”,为奴比比皆是!”
“整个范阳,近乎四成土地都在卢氏身上,百姓苦不堪言!”
“甚至为了不出乱子,他们还把胡人迁在左近,与之勾连!”
“起了冲突之后,大唐百姓便是先无理在先,那些胡人反倒成了苦主!”
“这官.........不当也罢!”
“天天标榜什么“诗礼传家”,实则全是堂前孝子,堂后夺田,全是一群道貌岸然,心如蛇蝎之辈!”
“河北之地,全都是一些豺狼虎豹。”
颜杲卿似乎是把弟弟当成了倾诉对象,说了之后便停不下来。
只把青涩的颜真卿说的紧皱眉头,不敢置信问:
“大......大兄,这?”
“千真万确!”颜杲卿一拍桌子,心中恶气发泄不出来。
“大唐律令......”
颜真卿想说,大唐律令难道就是摆设吗?
“在河北,出身那些世家之人为官占七成,剩下的全是他们举荐的,大唐律令不是摆设是什么?”
颜杲卿解释道。
整个庭中顿时沉默了。
“这次张公改革科举,很可能会引起河北大乱,刚刚又听说冠军大将军准备回京!”
“我把季明托付于你,等大将军回京后我便去自荐,你在家中好好读书,争取在科举改革后考个进士出来!”
而五六岁的颜季明顿时沉默不语。
他父亲似乎已经提前给他说了。
颜真卿再次沉默了。
大兄的意思已经表达很明确了,
河北河南未来发生大乱,大唐第一名将回来,不就是应对河北可能的叛乱吗?
而他,
这算是彻底站在世家对立面,但颜氏家训........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孟子这句话便是对应家训中的‘夫为国者,以民为基!’”
“这些世家为一家之私,牧羊羯奴,胡虏商贾都敢私蓄,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难道真要再来一次五胡乱华?”
颜杲卿这句话说出来,颜真卿顿时瞪大了眼睛。
颜家传承了一千多年,各种历史记录都有清晰记载,自然极为清楚这四个字的分量,他是真没想到事情到了这种地步。
“阿郎,承天门那边乱了,您还是过去看看吧,惨不忍睹啊!”
此时,一个奴仆推门进来,向院中两人喊道。
···
当颜杲卿带着颜真卿来到承天门黑压压的人群前的时候,只能看见中心高台上一片片白花花的屁股。
同时,还有一阵阵撕心裂肺的骂声。
“您怎么称呼,这是怎么了?”
人山人海,一个有些干瘦,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头所站立的一个不算高的台阶,正是一个观看的好地方,但似乎是没人愿意与他站在一起,他便索性上前去蹭了。
老头打量了两人一眼,伸手把两人拉了上来笑道:
“我姓林,叫林有德,称呼我老林就是了!”
老头很是温和的笑道,给他们让了两个身位继续观看。
刚从天竺回到长安不久的林有德此时非常开心,
自从流放安西后,他以为永远回不来了,
却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再次站在长安城中。
按照节帅的意思,
首先是为这位张丞相查漏补缺,第二个自然是他一直心心念的报仇了。
当然,
还是要让他好好出力的,他认为长安周边的胡人部落太多了,让他提前来进行调查。
“张九龄,我跟你拼了!”
张九龄坐在被金吾卫重重保护的监刑台上,李元纮满脸充血的冲了过来。
对,一身紫袍的他,五十多岁的他是真的冲了过来,
周围的金吾卫不敢去拦,纷纷后退。
直到被一个两米多高的身影挡在桌子的台阶之前,这才不得前进,是萧武。
李元纮自然是愤怒,因为高台上露出白花花屁股,被五花大绑,正被几个慢腾腾金吾卫轻轻打着,还一会儿摆一个造型,引得台子之前不少彪悍妇人捂眼睛。当然,把手指露出个缝只能是技术问题。
还有很多下九流的人在大声欢呼调笑。
“哈哈,这贵种,也就像个蚯蚓嘛!”
“真短!”
“真是难为平康坊的姑娘们了,这号称风流的王公子......啧啧!”
“所谓的贵种,也就那样么,剥开身份高贵的那一层皮,还不如我们这些以头抢地的农夫呢.......刚刚脱裤子直接大叫着要自裁,最后临到了了却不敢,可真丢人啊!”
王缙此时像是行尸走肉的一般瘫坐在地上,痴痴傻傻的。
周围的声音如同一把把血淋淋的刀子不断插进他的心口。
泪流满面木然的望着青天白日,周围的声音似乎全都远离他而去。
嘴里一直哆哆嗦嗦的念叨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刑不上大夫,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
“我崔宗之如何能受此辱!”
痴傻的王缙听到一声暴喝,转头看去,只见全身被绑的崔宗之不断把头磕向地面,似乎是要让自己死掉,
但因为全身被麻绳绑着,用不了力气,只是满头是血,却如何也昏死不过去。
接着,他满头是血的死死盯着看过来的王缙,歇斯底里的吼道:
“王缙,你为什么不死,还有你们,如此受辱,你们为什么不去死啊!”
十几个已经行刑过,包括王缙,胆怯的根本不敢看崔宗之。
一出生便根本没受过任何苦难的他们,饿了吃最好的,渴了非甘泉不喝,不爽了直接有出气的奴婢,冷了有婢女暖被窝,热了有人扇风伺候,出去了前呼后拥,
所有人都贴心伺候他们,所有人都夸赞他们,他们就是贵种,他们就是主人,
如何愿意去死?
他们.........只会让别人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