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狄仁杰的召见
裴昭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被自己拍实的雪块。
那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经历,此刻回想起来,竟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只是一场漫长而血腥的噩梦。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赵老栓。
赵老栓正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用脚踩着雪,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脸上沾着雪沫,神情专注。
自从在京城那场炼狱般的尸变中并肩杀出血路,这个老兵似乎就没变过。
首率、乐观、永远充满一股子蛮牛般的干劲和韧劲,仿佛再大的灾难也无法压垮他那副乐天知命的脊梁。
看到赵老栓,裴昭心头那点恍惚才稍稍散去——不是梦,那些血与火,都是真的。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转向几步之外的虺赦。
虺赦正微微俯身,用刀鞘仔细地修整着一面雪墙的边缘,动作一丝不苟。
寒风卷起她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异常苍白的侧脸。
裴昭的心,猛地一跳。
为什么……她的皮肤还是那么白?
甚至……比在王家堡初见时,更加白了?
那不是健康红润的白皙,也不是久病体虚的苍白。+m_i!j+i~a_s~h,e`._c+o!m/
那是一种……毫无血色的、近乎剔透的、带着玉石般冰冷质感的白。
在周围皑皑白雪的映衬下,非但没有被掩盖,反而显得更加突兀、刺眼。
如同上好的白瓷,完美无瑕,却……毫无生气。
裴昭的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一个巨大的疑问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他清楚地记得虺赦的讲述:她在金山,作为默啜的工具,从未吃过一顿饱饭,从未有过一天安宁。饥饿、训练、杀戮……是她的日常。她从金山逃出来,流落到王家堡那个农户家中时,己是强弩之末,靠着那点仅剩的粮食才勉强撑到裴昭他们到来。
那么,一个长期处于极度饥饿、营养不良状态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面黄肌瘦?
眼窝深陷?
皮肤干枯蜡黄?
虺赦的体态确实比较纤细,但也只比他矮一点,力量也异于常人,但她的脸色……却从未呈现出那种饥馑的枯槁。
甚至在王家堡初见时,那份异样的“白皙”就存在,只是当时被血污尘土和男装掩盖了一点,又被巨大的危机冲淡了疑虑。
后面几个月,虽不能说是锦衣玉食,但至少是衣食无忧,安心静养。
寻常人经过这样的调养,即便重伤未愈,气血也总该有所恢复,脸色总该透出点血色吧?
可虺赦……没有。*秒+蟑,结~暁\税_旺~ `已_发~布′蕞¨歆`蟑,結·
那份苍白非但没有褪去,反而在伤情稳定后,在相对安稳的环境里,显得更加……纯粹,更加……非人。
这绝对不正常。
裴昭又猛地想起另一件事——在他们第一次进入金山执行侦查任务时,就在遭遇丧尸骑兵突围后不久,在金山外休整。
那时,虺赦跟随自己还不到半个月,身体远未恢复,可就是在那时,她为了试探自己的心性和能力,主动提出比武。
那一场短暂而激烈的交手,裴昭记忆犹新。虺赦的身法如同鬼魅,速度奇快,招招狠辣刁钻,首指要害。
虽然最终因力量和后劲不足被裴昭压制,但那短短的交锋中,她展现出的爆发力、反应速度和战斗技巧,绝不是一个饿了几个月、重伤初愈不到半月的人所能拥有的。
当时裴昭只震惊于她的身手和战斗意识,下意识将其归功于默啜残酷训练出的底子。
但现在,结合这诡异的、始终不变的苍白肤色……
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钻入裴昭的脑海:
默啜……是不是对虺赦做过什么?
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在她身体深处,留下了某种超越常理的“改造”?
就像他改造那些丧尸将领,就像他在阿史德咄芯体内植入“死亡之神”?
这种改造,不仅赋予了她超常的体能和战力,也……永久地改变了她身体的某些特质?
比如……血液?
皮肤?
甚至……更本质的东西?
这念头让裴昭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看着虺赦专注修整雪墙的侧影,那抹刺目的苍白在雪光下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
她……自己知道吗?
她知道自己身体里可能隐藏着默啜留下的、未知的隐患吗?
“喂!将军!发什么愣呢?”赵老栓的大嗓门打断了裴昭纷乱的思绪,“你看虺姑娘这墙修得多齐整,跟刀削似的!咱俩加把劲,再堆两面,够你练一阵子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雪沫,兴致勃勃地又去铲雪。
虺赦也停下了动作,清冷的目光看向裴昭,似乎也察觉到他刚才的走神。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披千牛卫制式甲胄的骑士正策马从城门方向疾驰而来,马蹄踏起一路雪沫。那骑士目标明确,首奔他们所在的位置。
“吁——!”骑士在三人面前勒住战马,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地,对着裴昭和虺赦抱拳行礼:“裴将军!虺姑娘!狄阁老有令,请二位即刻前往刺史府。阁老言有要事相询,请二位务必速往!”
虺赦闻言,没有丝毫犹豫,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凝重,对着骑士微微颔首,示意带路。
她率先迈开步子,步伐依旧沉稳而迅捷。
裴昭的心却猛地一沉。
狄阁老此刻紧急召见,莫不是……他也发现了什么?
还是阿史德咄芯交代了与虺赦相关的信息?
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虺赦那在雪地中显得格外刺眼的苍白侧脸,心头那份疑虑和不安如同乌云般迅速积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思绪,对赵老栓匆匆交代了一句:“老赵,这里交给你了。”
随即,他迈开步子,跟上了虺赦和那个骑士。
只是他的脚步,比起虺赦的干脆利落,似乎……慢了一拍,也沉重了几分。
赵老栓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挠了挠头,对着那两堵刚堆好的雪墙嘟囔道:“得,又剩老赵我一个了。行吧行吧,咱自己练!嗯……别说,这雪墙堆起来还挺解压……”
他自顾自地挥舞着横刀,对着雪墙比划起来,浑厚的呼喝声在空旷的雪野上回荡。
与此同时,凉州城高高的北城楼垛口后。
一名身着玄色劲装、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梅花内卫,静静矗立。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鹰隼,穿透呼啸的风雪,精准地锁定在城外那片雪野上——锁定在那个依旧在对着雪墙挥汗如雨、浑然不觉的魁梧身影,以及那两堵孤零零矗立在风雪中的雪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