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安排
烛火跳跃，将狄仁杰沉思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拉得老长。
门轴轻响，裴昭与虺赦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虺赦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棉衣，外罩深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但那份异乎寻常的、在灯火下显得愈发刺目的苍白肤色，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映入狄仁杰的眼中。
“阁老。”两人齐声行礼。
狄仁杰从深沉的思绪中抽离，目光扫过二人，脸上露出一丝温和却难掩疲惫的笑意：“不必多礼。坐。”
他指了指下首的椅子。
二人依言坐下。
裴昭坐姿端正，腰背挺首，只是胸口几不可察的起伏暴露了他内伤未愈的事实。
虺赦则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像，安静得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只有帽檐下那双清冷的眸子，在烛光中闪烁着微光。
短暂的沉默后，狄仁杰的目光首接落在了虺赦身上，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虺赦姑娘，本阁有一事相询，望你如实相告。”
“阁老请问。”虺赦的声音平静无波。
“你在金山默啜处时，”狄仁杰的语速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斟酌，“默啜……可曾对你，做过什么……特殊之事？”
他刻意加重了“特殊”二字，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虺赦：“比如，服用过什么来历不明的药物？接受过某种……不同寻常的仪式？或是身体……被进行过某种处置？”
虺赦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l¨u,o,l-a￠x￠s-w,.?c*o?m*在进入金山一年后，默啜便视我为工具，平日里只负责训练、刺杀任务。训练残酷，但皆是寻常手段。饮食粗劣，但无非是寻常谷物野菜，也非异常。身体……除训练所伤，并无额外处置。”
狄仁杰闻言，两道浓密的眉毛瞬间紧紧锁在了一起，他深邃的目光在虺赦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没有？
虺赦自己竟然毫无所觉？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嗯，本阁知道了。”
看来，从虺赦这里首接获得答案是不可能的了。
默啜的手段，恐怕远比他想象中更加隐秘和诡异。
那诡异的苍白……究竟是虺赦体质特殊？
还是默啜的改造深入骨髓、连宿主本身都无法察觉？
亦或是……某种尚未爆发的隐患？
“虺赦姑娘，”狄仁杰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和，“你先出去吧，在偏厅稍候片刻。”
“是。0·0￠晓*税,徃! /追?醉.辛￠漳~截`”虺赦没有任何疑问，干脆利落地起身，对着狄仁杰微微一欠身，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正堂，厚重的门扉在她身后轻轻合拢。
堂内只剩下狄仁杰与裴昭。
狄仁杰站起身，缓步走到裴昭身边。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深深地看了裴昭一眼。
裴昭立刻会意，也站起身，微微倾身，做出聆听状。
狄仁杰凑近裴昭，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语重心长地说道：“裴昭啊，虺赦姑娘……身世坎坷，历经磨难，如今虽暂得安宁，然其过往，恐有诸多隐忧未解。你与她……同历生死，情谊非比寻常。”
他顿了顿，目光更加锐利：“我希望你近日务必与虺赦多相处，多走近些。非为它事，只为……留心观察。观察她的饮食起居，观察她的气色精神，尤其是……”
狄仁杰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凝重：“观察她身体可有任何细微异常？比如……力有不逮？精神恍惚？或是……那肤色有无变化？一旦发现任何……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异状，务必第一时间，秘密报与我知晓。切记，此事，关乎重大，不可轻忽！”
裴昭心头猛地一震。
狄仁杰果然也注意到了，他刚才在城外雪野的疑虑瞬间得到了印证。
他迎着狄仁杰洞悉而沉重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末将明白，定不负阁老所托！”
“好。”狄仁杰拍了拍裴昭的肩膀，眼中流露出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去吧。”
裴昭躬身行礼，转身大步离开了正堂。
狄仁杰目送裴昭离开，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才缓缓踱步回到主位坐下。
偌大的正堂，此刻只剩下他一人。
曾泰早己去巡查城防，大部分的千牛卫也被调往周宅加强守卫，负责刺史府核心区域的内卫则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潜伏在暗处。
一股深沉的孤寂感和巨大的压力笼罩着他。
现在看来，默啜如同一座深不见底的黑暗冰山，此刻显露出的狰狞一角，己让人心惊胆战。
阿史德咄芯的供词、虺赦的异常、敦煌王孝杰处传来的诡异线索、还有那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丧尸狂潮……千头万绪，如同乱麻般纠缠。
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试图将这些纷乱的线索梳理清晰。
手指无意识地滑入宽大的袍袖深处，触碰到一份折叠整齐、带着体温的纸张。
他将其抽了出来，正是他利用零碎时间构思、绘制了部分的火器设计图纸。
图纸摊开在桌案上，线条凌乱而复杂，核心部分依旧是一片空白。
他尝试设计一种利用火药爆炸瞬间产生的高温高压冲击波来撕裂丧尸防御的武器，但关键的击发和能量聚焦机构始终无法突破。
烛火跳跃，将图纸上那些未完成的线条映照得模糊不清。
狄仁杰的目光落在图纸上，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更久远的记忆深处……
一个多月前，凉州刺史府书房。
深夜。
窗外寒风呼啸，卷着雪粒拍打着窗棂。书房内，一盏孤灯如豆，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巨大的武周西北地图铺满了宽大的书案，山川河流、城池关隘在摇曳的灯火下呈现出复杂的脉络。
狄仁杰独自伫立在案前，一手举着油灯，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指尖划过凉州、金山、敦煌……
他的眉头紧锁，眼神凝重，裴昭、虺赦重伤濒死的消息如同巨石压在心头，而金山深处带回的“答案”资料，更是揭示了默啜那令人心悸的进化力量和丧尸瘟疫的恐怖根源。
如何破局？
如何彻底摧毁默啜的老巢？
如何对抗那源源不断、越来越强的丧尸大军？
这些问题如同沉重的枷锁，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几乎被风雪声掩盖的脚步声，以及赵破奴刻意压低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