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补十年前的帐
第一百零八章补十年前的帐
司机那边的车门已经完全变形了,地上,一个鼓囊囊的土包被一块白布盖着。
那就是王师傅。
灵车的后门被撞开了,那口黑漆漆的棺材,从车里滑了出来,斜斜地靠在一块大岩石上。
更邪乎的是。
一道暗红色的,黏稠的液体,正从棺材的缝隙里,慢慢地往外渗。
那玩意儿,绝对不是血!
它在冰天雪地里,竟然还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白气。
“王大爷!您可算来了!”
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冻得鼻头通红的半大老头,看见我爷,就跟见了救星似的,连滚带爬地就冲了过来。
他就是李叔说的那个刘阴阳。
“我刚才在这儿撒了糯米,烧了黄纸,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刘阴阳抓着我爷的胳膊,动静里都带着哭腔。
“那阴风就跟长了眼睛一样,打着旋儿地吹,把烧完的纸灰全吹我脸上了!”
“还有那棺材!那棺材刚才自己动了一下!”
我爷没说话,他只是看着那口不断往外渗着诡异液体的棺材,脸上的表情,比这天气还沉。
我绕到灵车另一边,鬼使神差地,就想看看驾驶室里。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里照去。
方向盘已经弯了,上面沾着血。
就在那血迹旁边,我清楚地看见了。
几根灰扑扑的,带着绒毛的羽毛,正粘在上面。
是那只引路鸡的毛。
黄淘气说得没错。
那只鸡不是在发疯,它是在预警,是在救命!
我收回目光,又看向那口棺材。
那暗红色的液体,渗出的速度,好像更快了。
“爷……”
我刚想说话。
我爷却抬手打断了我。
“别说话。”
“看着。”
他迈开步子,一个人,朝着那口邪门的棺材走了过去。
我爷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口棺材,背影在灰白的雪地里,显得又孤单又硬朗。
看热闹的村民还在坡上指指点点,嗡嗡的议论声混着寒风,听着让人心烦。
“都看什么看!”我爷头也没回,吼了一嗓子。
“热闹好看是吧?想下去陪着他一起躺着啊?”
“都给我滚远点!别在这儿碍事!”
他这一骂,坡上的人群“呼啦”一下就散了大半。
李叔赶紧也跟着去疏散剩下的人。
刘阴阳还瘫在那儿,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我走过去,把他从雪地里扶起来,让他靠在一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上。
“刘叔,您先坐会儿。”
我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孙寡妇塞给我的那袋元宵。
袋子还温乎着。
我拿出一个递给他。
“刘叔,吃个热乎的垫垫肚子,压压惊。”
他哆哆嗦嗦地伸手来接,我手指碰到他皮肤的一瞬间,那股子寒意,冰得我硌得慌。
这根本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他狼吞虎咽地把那个元宵塞进嘴里,滚烫的糯米和豆沙好像给了他一点热量,他哆嗦的幅度总算小了点。
他看着我爷的背影,终于能说出囫囵话了。
“王大爷,这事儿邪乎透了!”
“张老头走前三天,就跟他儿子念叨,说梦见个穿黑衣服的,就站在这山口,不让他过去,嘴里还一个劲儿说他路走错了!当时谁也没当回事啊!”
刘阴阳的动静又带上了哭腔。
“还有那只鸡!那可是张老头养了三年的老红公鸡!有灵性着呢!出殡前,好端端的就跟疯了一样,见人就啄!那不是要啄人,它是在害怕啊!”
他一拍大腿,指着那辆撞烂的灵车。
“最要命的是王师傅!王大爷您还记得不?十年前这山坳里翻大车,一车人就他一个活下来了,连皮都没破!这次……这次我刚才趴下去看了,地上连个刹车印子都没有!就跟有人在旁边……帮他猛打了一把方向盘!”
我听着这些话,脑子里那些线索全都串起来了。
“刘叔,您的意思是,这路煞是冲着王师傅来的?补十年前的账?”
刘阴阳猛点头,都快把脖子给晃断了。
“可不是嘛!我刚才不信邪,偷偷在这儿起了个盘,那指针就跟中了邪似的,死死地指着那边!”
他抬起还在发抖的手,指向山坡侧面一片更黑的林子。
“十年前那辆煤车的残骸,就烂在那儿!”
“那煞气,我这点微末道行根本镇不住!王大爷,这事儿得是您这种正经的堂口,才能跟它‘唠’上两句啊!”
我兜里的黄淘气,用小爪子轻轻挠了挠我的掌心。
一个念头直接钻了进来。
“这家伙怨气不重,就是轴,死心眼儿!它就要一个‘说法’!你得拿十年前死那司机的旧东西来,跟它换!这叫‘等价交换’,懂不懂?高级活儿!”
我爷一直没说话,他绕着那口还在往外渗着红色液体的棺材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棺材头的位置。
他终于转过身,看着我们这边。
“想让它让路,就得给它个台阶下。”
他看着刘阴阳,那眼神里没半点温度。
“你,现在就去邻村,找十年前死掉那个煤车司机的家属。”
“他家肯定还留着他生前的物件,衣服、烟斗、酒盅,啥都行,拿一件过来。”
刘阴阳愣住了,脸上全是为难。
“王大爷,这……这大过年的,人家能给吗?晦气啊!”
我爷的眉毛立了起来。
“你就说人命关天!给了,我王半仙保他家往后十年出入平安!不给,这山坳以后就别想再过车!”
刘阴阳被这股子气势给吓住了,连滚带爬地就往坡上跑。
等刘阴阳的身影消失在坡顶,我爷才把视线转到我身上。
“向海,你过来。”
我赶紧跑了过去,站在他面前。
他领着我,走到离那辆报废灵车十几米远的一块空地上。
这里的雪还没被踩乱,干干净净。
“把你兜里的朱砂和小米都掏出来,混在一起。”
我不敢耽搁,手伸进背包里,把两样东西都拿了出来,倒在手心里,用手指搅和均匀。
红色的朱砂混着黄澄澄的小米,看着有点诡异。
我爷盯着我的眼睛。
“等会儿,我让你撒,你就撒。一边撒,一边念‘解怨诀’。”
“我念一句,你学一句,一个字都不能错。”
“听明白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感觉,跟在老赵家请他三爷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那次,是恭敬,是请。
这次,是谈判,是对峙。
这山坳里的风,好像都带着一股子不服软的劲儿,刮在脸上,又冷又硬。
我捧着手里的朱砂小米,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得有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