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换路走

第一百零九章换路走

我爷不再说话,就那么站在雪地里,背对着那口邪门的棺材,等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坡上连个鬼影都没有。

那股子阴冷又开始往骨头缝里钻。

一直抱着膝盖在那儿摇晃的张老太,突然站了起来。

她冲着我爷的背影,尖利地喊。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我男人都死了!你们还要折腾他到什么时候!”

她又举起手里那个木头十字架。

“我们信的是上帝!不是你们这些跳大神的!都给我滚!都滚!”

我爷缓缓转过身,他看着疯了一样的张老太。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走。”

“你男人这魂,能不能入土,你家往后安生不安生,就全看你这张嘴。”

他这几句话,不重,但每个字都砸在人心口上。

张老太的叫骂,卡在了嗓子眼。

她抱着十字架,浑身都在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僵持的时候,山坡上传来一阵连滚带爬的动静。

是刘阴阳。

他跑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手里死死抓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扑通一下就摔在我爷面前的雪地里。

“王……王大爷……拿……拿来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是一副又旧又硬的皮手套。

手套的皮子都开裂了,手腕的地方还用麻线缝过,上面全是油污和磨损的痕迹。

“他……他婆娘翻出来的,说是他跑车那几年,冬天一直戴着,宝贝得不行。”

刘阴阳喘着粗气说。

我爷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那副手套。

他没嫌脏,把手套平平整整地摆在灵车翻车点前面那片干净的雪地上。

然后,他看向我。

“向海,递符。”

我从背包里抽出一张黄符递过去,是我爷提前画好的“沟通符”。

我爷把符纸夹在指间,对着我。

“烧。”

我掏出火柴,划着,点燃了符纸。

“念。”

我爷开口,动静低沉。

“十年怨,今日了。”

我跟着念,一字不差。

“十年怨,今日了!”

“莫缠活人扰阴曹!”

“莫缠活人扰阴曹!”

符纸烧成的灰,没有往下落,而是打着旋,飘向了那片更黑的林子。

就是刘阴阳指的,十年前煤车残骸在的地方。

我清楚地看见,一缕淡黑色的烟,从那林子里飘了出来,悬在半空,不动了。

口袋里,黄淘气的小爪子挠了挠我。

“它出来了,在听。”

我爷做完这一切,又走向那口棺材。

他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指着那些还在往外渗的暗红色液体。

“向海,拿剑。”

我抽出背后的雷击木剑,递了过去。

我爷没接,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连着我握剑的手,一起抓紧。

他的手,干燥,有力。

“走。”

他拉着我,用我手里的剑尖,贴着棺材的边缘,在雪地里,飞快地画了一圈复杂的符文。

剑身在灰白的天光下,泛着一层白光。

一股暖流,从我爷的手掌,顺着我的胳膊,一直传到剑尖上。

手腕上,常九红突然动了。

她从我的袖口里探出青色的蛇头,然后整条蛇顺着我的胳膊就滑了下去。

她化作一道青影,快得我根本看不清。

下一秒,她已经出现在棺材的缝隙边上。

她那青色的尾巴,对着渗出液体的棺材缝,猛地一扫。

那还在往外冒的暗红色液体,瞬间就没了。

一个清冷的念头,传进我脑子里。

“煞气压下去了。”

常九红做完这一切,又化作一道青光,缠回了我的手腕,冰凉的蛇身紧紧贴着我的皮肤。

我爷松开了我的手。

“拿罗盘。”

我赶紧又从背包里掏出那个老旧的罗盘。

“转。”

我按照他的吩咐,捧着罗盘,在原地慢慢转动。

那根原本疯狂打转的指针,在经过山坳那个方向的时候,剧烈地摆动了一下,然后猛地避开,最后,稳稳地指向了另一条岔路。

“那条路,有几个村子挨着。”

我爷指着指针的方向。

“逢年过节,烟火气重,能挡煞。”

我抬头看向坡上,张老太的儿子赵强正一脸焦急地往下看。

我冲他招了招手,跑了过去。

“强哥!得换路走!”

我把罗盘指的方向告诉他。

“还有,别开车了!让你家亲戚,都下来!轮流扛着灵柩走!活人的阳气,能护着你爹!”

赵强愣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头,转身就往坡上跑去安排。

我回到我爷身边。

坡下,那口黑色的棺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不知道谁把那只跑丢的红公鸡给找回来了,它就站在棺材旁边,也不叫,也不闹,就那么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一直瘫坐在地上的张老太,看着这诡异又平静的一幕,不抖了。

她慢慢地从雪地里爬起来,捡起那个掉在一边的木头十字架。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我爷面前,把那个十字架死死地攥在手里。

她低着头,用很小的动静说。

“您……您看着安排吧。”

“别……别再出事就行。”

我看着她攥着十字架,指节发白的手。

心里,忽然就想起了前阵子,在老赵家,那个一开始咋咋呼呼,后来吓得不敢说话的孙梅。

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个理儿。

不信,只是因为没亲眼见到。

坡上剩下的十几个爷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有几个胆大的,跟着张强往下走。

那几个男人走到棺材边,七手八脚地就想把棺材抬起来。

“一!二!三!起!”

棺材纹丝不动。

“他娘的,怎么这么沉!”一个汉子骂了一句,往掌心吐了口唾沫,又试了一次。

还是不行。

我走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

“我来吧。”

那人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爷,默默地让开了位置。

我走到棺材角,弯下腰,双手抓住了棺材底下的边沿。

那股子阴寒,顺着我的手指头就往上钻。

“起!”

张强又喊了一嗓子。

这次,棺材晃了晃,总算离了地。

我咬着牙,跟着他们,一步一步往那条岔路上走。

那只找回来的大红公鸡,被李叔抱在怀里,安安静静的,就跟睡着了一样。

整个送殡的队伍,就这么沉默地走在雪地里,只有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动静,还有粗重的喘气动静。

到了坟地,坑已经挖好了,黑洞洞的。

我爷走到坑边,抓了一把黑土,在手里捻了捻。

他转头看着我。

“向海,撒米。”

我从兜里掏出那把混着朱砂的小米,走到坑边。

“绕着坑撒三圈。”

我爷的动静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告诉土里那些不安分的邻居,这儿来了新主,都老实点,别没事找事。”

我按照我爷的吩咐,把朱砂小米均匀地撒了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