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硕鼠现形
阳光艰难地驱散着笼罩京师的阴霾，却驱不散汪伟心头的沉重。他穿着崭新的六品青袍，步履匆匆，带着一队由京营兵丁和临时招募书吏组成的队伍，首奔位于东城的禄米仓。
永王殿下拨付的五十万两赈灾银是及时雨，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京师粮仓的存粮，是维系这座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城市命脉的关键。昨日他据旧档所言“存粮不足五十万石”己是忧心忡忡，今日亲查，只盼能多找出一些。
然而，当禄米仓那巨大的仓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被推开时，一股浓烈的霉变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众人连连咳嗽。
汪伟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躌?4.墈/书_ ¨首\发-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巨大的仓廒内部空旷得令人心悸。本该堆积如山的粮袋寥寥无几，且大多破损，黄褐色的陈米如同沙粒般从破口流淌出来，在地面积了厚厚一层。更多的则是堆积如小山的、早己腐烂发黑的糟粕和空瘪的麻袋。几只硕大的老鼠在霉烂的谷物间肆无忌惮地穿梭，发出窸窣的声响，仿佛在嘲笑这群不速之客。
“这…这就是禄米仓？！”汪伟的声音带着颤抖，脸色铁青。他疾步上前，抓起一把“米”，入手湿滑粘腻，散发着刺鼻的酸腐气，用力一捻，竟成了灰黑色的粉末！“陈粮？这连陈粮都算不上！是糟糠！是土！”
跟随的户部小吏面无人色，噗通跪倒在地，带着哭腔：“汪…汪大人…小的…小的也不知啊！前任仓大使王…王德水，还有管库的吏员，听说…听说闯贼快来了，卷了银子跑…跑了！只留下这些…这些…”
“跑了？”汪伟眼中怒火升腾，“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查！给本官查！历年入库、出库的账册呢？调出来！一笔一笔地核！”
“账…账册…”那小吏抖得更厉害了，“也…也被烧了大半…说是…说是怕流贼得了去…”
“怕流贼得了去？！”汪伟气极反笑，一脚踢飞脚边一个空麻袋，“我看是怕自己的贪墨败露吧！硕鼠！一群吸食民脂民膏的硕鼠！”他胸膛剧烈起伏，想到城外嗷嗷待哺的流民，想到永王殿下交付的重任，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将他淹没。*y_d￠d,x~s^w?./c_o?m.
就在这时，一名随行的玄甲铁卫（小队什长）上前一步，覆面甲下发出沉闷的声音：“汪大人，殿下有令，凡遇贪墨、渎职、阻挠赈济者，无论何人，立斩不赦。可要末将即刻封锁此仓，缉拿相关人等家眷拷问？”
铁卫冰冷的话语让跪着的小吏几乎瘫软。
汪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知此刻冲动无益，必须拿到确凿证据。他环视这如同被洗劫过的巨大仓廒，目光最终落在那几只仍在嚣张觅食的肥硕老鼠身上。
“不必急于杀人。”汪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寒意，“先封仓！所有在场吏员、仓丁，一律看押，分开审问！给本官掘地三尺！这禄米仓年年虚报存粮，年年冒领损耗，银子都流进了谁的口袋？那些跑掉的人，家在哪里？亲戚朋友都有谁？一个都不能漏掉！”
他转向那名玄甲什长：“劳烦将军，速速禀报殿下，禄米仓存粮十不存一，且多为朽坏糟粕，赈灾粮源告急！臣汪伟恳请殿下，严查历年仓场积弊，揪出蛀虫，以儆效尤！否则，京师数十万军民，恐将陷入绝境！”
“末将领命！”玄甲什长抱拳，转身大步离去，铁甲铿锵之声在空旷的仓廒内回荡。
汪伟看着什长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这满目疮痍的粮仓，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永王殿下以铁血手段肃清了宫闱朝堂的显赫叛逆，但这盘踞在帝国肌体深处、吸髓敲骨的基层蛀虫，其危害之烈，丝毫不亚于那些勋贵高官。这场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