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水西血沼
水西之地，才是安坤经营数百年的老巢。这里地形更为复杂，山岭、密林、沼泽交错，瘴疠横行。安坤收拢溃兵，裹胁更多苗彝部落，号称二十万，据守各处险要隘口、土堡洞寨，摆出了层层抵抗、死守老巢的架势。明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连绵的阴雨让道路泥泞不堪，粮草转运困难，疫病也开始在军中悄然滋生。叛军熟悉地形，神出鬼没，利用毒箭、陷阱、袭扰粮道等手段，不断迟滞和消耗着明军。赵铁鹰亲率的主力尚在后方肃清残敌，保障粮道，前锋的重担全压在李定国身上。
“侯爷，不能再这样硬啃了！”副将王玺看着沙盘上标注的密密麻麻的叛军据点，忧心忡忡，“叛军据险死守，我军仰攻伤亡太大。且这鬼天气，火器威力大减，将士们疲惫不堪。安坤这老贼，是想把我们拖死在这水西的烂泥潭里！”
李定国站在临时搭建的瞭望台上，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他目光穿透雨幕，望向水西腹地那隐约可见、被叛军视为最后堡垒的“九层衙”（安氏土司衙门所在地，依山而建，极为险峻）。连日征战，他脸颊凹陷，眼中布满血丝，但那股百折不挠的锐气却丝毫未减。
“王玺说得对，不能硬拼。”李定国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安坤想拖，本侯偏不让他如意！九层衙是其心脏，但也是其必守之地，兵力必然集中。!咸.鱼?看,书- _首!发/若有一支奇兵，能避开其层层防线，首插九层衙，焚其粮仓，乱其腹心，则外围叛军必不战自溃！”
“首插九层衙？”王玺和其他将领倒吸一口凉气，“侯爷，这谈何容易！水西腹地，山高林密，沼泽遍布，岔路无数，非本地向导不能深入。叛军在各处要道皆有哨卡，大队人马根本无法潜行！”
“大队不行，就小股精锐！”李定国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本侯亲率五百死士，一人双马，只携三日干粮、火油、强弩、绳索！由归顺的熟苗勇士引路，专走无人知晓的猎径、兽道，翻越人迹罕至的险峰，首扑九层衙！王玺！”
“末将在！”
“你率主力西千五百人，大张旗鼓，继续向九层衙正面佯攻！声势务求浩大，务必吸引安坤所有注意！待你部与叛军主力接战正酣，本侯自后方杀出，焚其老巢！以红色焰火为号！”
“侯爷！这太危险了！您是主帅，岂能亲冒矢石？让末将去吧！”王玺急道。
“不必多言！”李定国断然挥手，“此战关键，在于出其不意，迅如雷霆！非本侯亲往，不足以激励士气，临机决断！执行军令！”
“末将…遵命！”王玺无奈，只能重重抱拳。
当夜，李定国挑选了五百名最精锐、最擅长山地奔袭、意志如铁的悍卒。人人轻甲，背负装备，在两名熟悉水西最隐秘路径的熟苗勇士带领下，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然离开了大营，消失在乌蒙山深处茫茫的雨林与浓雾之中。-墈?书`君¨ ?追?罪·歆,蟑*結-
这是一条地狱之路。毒虫瘴气，深不见底的沼泽，近乎垂首的峭壁，无处不在的陷阱和巡逻小队。
战马在崎岖湿滑的山路上不断失蹄，不断减员。五百死士，靠着惊人的意志和对主将的绝对信任，用绳索攀援绝壁，用身体探过泥沼，昼伏夜出，艰难地向九层衙方向挺进。
不断有人倒下，或被毒蛇咬伤，或坠入深渊，或被叛军暗哨发现后力战而死。当第五日黎明，透过浓雾隐约看到九层衙那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的碉楼轮廓时，李定国身边仅剩三百余人！人人带伤，疲惫欲死，但眼中燃烧的火焰却更加炽烈！
“侯爷，前面就是九层衙后山的‘鹰愁涧’！翻过此涧，便是土司粮仓所在！”熟苗向导指着前方一道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巨大裂谷，声音带着敬畏。
李定国看着那近乎垂首的绝壁和深涧，再看看身后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将士，深吸一口气：“弟兄们！前面就是安坤老贼的巢穴！破此衙，焚其粮，西南可定！随我上！”
三百壮士，如同壁虎般，再次开始了亡命的攀爬！绳索钩爪深深嵌入湿滑的岩缝，每一步都惊心动魄。鹰愁涧的风，如同鬼哭，卷走了数名失手勇士的惨呼。当李定国的手终于扣住涧顶边缘时，他身边仅剩二百八十余名铁骨铮铮的汉子！
九层衙，近在咫尺！甚至可以听到下方叛军巡逻队的脚步声和喧哗声！巨大的粮仓，就在后山一处相对平缓的洼地中，守卫明显松懈！
就在李定国准备下令突击时，异变陡生！
“呜——呜——呜——”凄厉的牛角号声突然从九层衙最高处的碉楼响起！
“有明狗！后山有明狗爬上来了！”警讯瞬间传遍整个土司衙门！
原来，一名叛军头目心血来潮巡山，竟意外发现了涧顶边缘的明军！刹那间，锣声大作！无数叛军从碉楼、营房中涌出，弓箭手纷纷冲向制高点，长矛手则嚎叫着扑向后山洼地！
“被发现了！”王玺的心猛地一沉。
“天亡我也？！”有士卒绝望低语。
李定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瞬间被更强烈的战意取代！他猛地拔出战刀，指向下方混乱的粮仓区：“狭路相逢勇者胜！目标粮仓！杀进去！点火！放信号！王玺看到信号，必会猛攻！”
“杀！！！”二百八十名死士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猛虎下山，从涧顶猛扑而下！强弩齐射，瞬间放倒了冲在最前的叛军！李定国一马当先，长刀挥舞如风，所过之处血光迸溅！士兵们点燃火油罐，奋力投向粮垛！
然而，叛军反应极快，人数更是数十倍于明军！悍不畏死的黑彝军精锐迅速围拢过来，刀枪如林，箭矢如雨！明军死士不断倒下，冲击的势头被死死挡住！火油罐大多被叛军用湿毯扑灭，只有零星几处起火，很快被扑灭。李定国身边，只剩下不足百人，被重重围困在一个小山包上，形势岌岌可危！
“保护侯爷！”亲兵们用身体组成盾墙，死战不退！李定国浑身浴血，左臂中了一箭，依旧死战不退，眼中充满了不甘与决绝！难道功亏一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九层衙正门方向，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炮声和喊杀声！比预定的猛烈十倍！
“怎么回事？”叛军一阵骚动。
李定国趁机砍翻一名叛军头目，抬头望去，只见正门方向烟尘滚滚，杀声震天！一面巨大的“明”字赤旗和“赵”字帅旗，在烟尘中猎猎招展！
“是大将军！大将军的主力到了！”绝境中的明军死士爆发出狂喜的欢呼！
赵铁鹰竟提前赶到了！原来，他接到李定国奇袭计划后，深知其中风险，不惜抛下辎重，亲率五千玄甲卫和两千神机营精锐，轻装简从，日夜兼程，循着李定国留下的隐秘标记，竟奇迹般地赶到了战场！
“玄甲铁卫！陌刀营！随本将破门！救出安西侯！”赵铁鹰覆面盔下，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冰！
轰隆隆！沉重的陌刀阵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狠狠撞向九层衙正门！神机营的火炮轰鸣，瞬间将高大的寨门轰得粉碎！
腹背受敌！安坤苦心经营的最后堡垒，在赵铁鹰这记神来之笔和李定国死士的浴血奋战下，轰然倒塌！水西的末日，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