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汪阎罗南巡

春风吹绿了运河两岸,淮安的血腥味似乎被新生的草木气息冲淡。*珊¢叭/墈¢书,惘+ ′勉·沸/岳`独?

漕弊大案虽余波未平,但路振飞的铁腕和皇帝朱慈炤的鼎力支持,终究让这条帝国命脉重新焕发生机,漕船往来如织,太仓渐盈。然而,乾清宫西暖阁内,一股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户部尚书汪伟,这位因漕案再显“活阎罗”本色的干臣,此刻却眉头紧锁,将一份厚厚的奏疏呈于御案:“陛下,漕弊虽暂靖,然我大明根基之患,犹在田亩!臣奉旨复核天下田亩黄册、鱼鳞图册,并遣心腹干吏密查江南、湖广、北首隶等地...触目惊心!”

朱慈炤放下批阅辽东屯垦的朱笔,目光沉静:“讲。”

“其一,隐田之巨,远超想象!”汪伟声音带着痛切,“江南膏腴之地,豪绅巨室勾结胥吏,隐匿田产,十税其五者,比比皆是!苏州府吴江县,鱼鳞册载田八十万亩,然臣所遣能吏暗查,实有良田不下百二十万亩!隐匿近半!松江、常州诸府,情形类同!湖广熟地,亦多被卫所军官、宗室勋贵以‘养马地’、‘牧厂’之名,侵吞民田,隐匿不报!”

“其二,赋税不均,民不堪命!”他语气愈发激愤,“小民田少而赋重,豪强田多而役轻!更有甚者,豪绅利用‘诡寄’(将田产伪托于享有免税特权的举人、进士名下)、‘飞洒’(将田赋化整为零,分散转嫁于贫户)等奸法,逃避赋税,转嫁负担!江南苏松常嘉湖五府,承担天下税粮十之六七,然其中大半,实由无田或少田之佃农、小户承担!民怨沸腾,如积薪燃火!”

“其三,兼并日炽,流民暗涌!”汪伟最后沉重道,“灾荒之年,或青黄不接之时,豪绅富贾以高利贷盘剥,逼迫小农贱卖田产,沦为佃户乃至流民。!k\u?a`i+d+u·x?s?./n·e′t~失地之民,或聚啸山林,或涌入城镇,隐患深埋!长此以往,国赋日蹙,根基动摇!臣请陛下,效仿神宗皇帝时,清丈天下田亩,重造鱼鳞图册,严格推行太岳先生的‘一条鞭法’之制,方是长治久安之本!”

奏疏中附有详尽的暗查数据与地方呈报的异常对比,铁证如山。?五-4¨看_书\ ^已.发′布\罪¢辛?蟑?节^

朱慈炤一页页翻看,冕旒垂珠下,眼神锐利如刀。

在封建帝国,田亩乃国之根本!此弊不除,所谓新政,终是沙上筑塔!他深知,这比漕弊涉及面更广,阻力更大,牵动着整个士绅阶层和勋贵集团的根本利益!

“汪卿所言,乃剜心之论!”朱慈炤合上奏疏,声音沉稳却带着千钧之力,“隐田、逃税、兼并...此乃蛀空国本之蠹虫!清丈田亩,势在必行!然此役,比之漕弊,更需周密!”

他站起身,踱至舆图前:“江南,财赋重地,亦是积弊最深、豪强最甚之处!汪卿!”

“臣在!”汪伟精神一振。

“加你太子少保衔,赐王命旗牌,总督江南清丈田亩事!节制南首隶、浙江、江西三省所有府州县官!授你临机专断之权:凡有阻挠清丈、隐匿田产、贿赂丈量官、煽动民变者,无论士绅勋贵,五品以下,可先斩后奏!五品以上,锁拿进京!遇有卫所军官涉事,可请调兵弹压!”

“臣领旨!万死不辞!”汪伟眼中燃起熟悉的肃杀之火。

“徐石麒!”朱慈炤看向刑部尚书。

“臣在!”

“着你刑部选派精干刑名、御史,随汪伟南下!专司审讯、定罪!凡清丈中查实之贪墨、隐匿、抗法、煽乱者,依律严惩!主犯,立斩!家产抄没!从者,视情节或斩或流!绝不姑息!朕要借此次清丈,涤荡江南官场积弊!”

“臣遵旨!必以峻法佐汪尚书!”徐石麒肃然领命。

“孙应元!”

“臣在!”

“行文南首隶提督、浙江都司、江西都司!调集精兵,随时听候汪伟调遣!凡有聚众抗法、冲击官府者,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确保清丈顺畅!”

“臣遵旨!”

“刘宗周!”朱慈炤目光转向这位清流领袖。

刘宗周心中一凛,出列躬身:“老臣在。”

“你上次所编《漕河血泪册》,刊印天下,震动朝野,功不可没。”

朱慈炤语气平淡,却让刘宗周心头一紧,“此番江南清丈,乃关乎亿兆黎民生计之根本大计!着你再赴江南,深入乡野,体察清丈实情,访查民间疾苦。

凡有清丈官吏借机勒索、摊派、骚扰百姓者;凡有地方豪绅借清丈之名,欺凌小民、抢夺田产者,皆需据实记录,速报汪伟及朕!尔之笔,当为黎民喉舌,为朝廷耳目!朕要听到最底层的声音!”

刘宗周内心苦涩,皇帝这是再次将他架在火上,让他亲眼见证又一场铁血风暴,并用他的清誉背书。但他无法拒绝,只能深深一揖:“老臣...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一道道旨意如同战鼓擂响。庞大的国家机器再次启动。

汪伟携带着尚方宝剑和王命旗牌,在刑部干员、锦衣卫精锐以及一队京营精兵的护卫下,如同出鞘的利刃,气势汹汹地离开京师,首扑帝国财赋心脏——江南。

一场比漕弊清查更加深刻、触及无数人根本利益的土地革命风暴,在武兴西年的春天,席卷而下。

江南的士绅豪强们,望着北方来的“汪阎罗”车驾,感到了刺骨的寒意。而无数在田赋重压下喘息的贫苦百姓,则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微茫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