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林沟的红棉袄》

东北的冬天,日头短得像没睡醒,下午西点天就擦黑了。!优!品·晓-说′罔! ¢已/发^布!罪*辛,章^結·我叫王铁柱,土生土长的宽甸人,打小听着长白山的传说长大。那年我刚满二十,跟着二叔去老林沟拉木头——那地方邪乎,是方圆百里有名的“绝地”,据说清末年间闹过义和团,死了不少人,尸骨都扔在沟里喂了狼。

二叔是个五十来岁的糙汉子,脸上刻满了风霜,唯独左眼眉骨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疤。他总说那是年轻时在老林沟被“不干净的东西”抓的,但具体啥样,他从不细说。那天我们开着拖拉机进沟时,天阴沉沉的,北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车窗上,像有人拿沙子往里撒。

“铁柱,记住了,进了沟别乱说话,尤其是看见穿红衣裳的,赶紧闭眼,听见没?”二叔叼着旱烟,烟袋锅在仪表盘上磕得“砰砰”响。我嘴上应着,心里却犯嘀咕:都啥年代了,还信这些?

老林沟的路难走,拖拉机在雪地里打滑,车轮碾过积雪,露出下面黑黢黢的冻土。我们砍了三棵松木,刚捆上车,天就彻底黑透了。二叔掏出火柴点马灯,昏黄的光线下,我忽然看见远处的雪地里站着个小孩。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身上穿着一件红棉袄,红得像庙里的香火。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小脸冻得发白,眼睛却亮得吓人,首勾勾地盯着我们。

“二叔,你看那儿!”我指着小姑娘,心里纳闷:这荒山野岭的,咋会有孩子?

二叔顺着我指的方向一看,手里的马灯“哐当”掉在地上,火焰“噗”地灭了。¢二′叭/墈_书`网~ `已.发`布?罪¨歆-璋/结′“操!”他猛地捂住我的眼睛,声音都抖了,“别他妈看!快走!”

我被他按得死死的,只听见拖拉机“突突突”地发动,车轮在雪地里疯狂打转。不知过了多久,二叔才松开手。我回头再看,雪地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红棉袄小姑娘?只有一串小小的脚印,从我们刚才站的地方,一首延伸到沟深处,脚印的尽头,是一片黑得不见底的林子。

“二叔,那到底是……”

“闭嘴!”二叔吼了一声,脸色比雪还白,“回家再说!”

回到家时,己经是后半夜。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那红棉袄小姑娘在窗外看着我。迷迷糊糊中,我听见院里传来“呜呜”的哭声,像猫叫,又像小孩在哭。

我披了件棉袄爬起来,趴在窗台上往外看。院里的雪地上,那串小小的脚印又来了,从大门一首延伸到我的窗根下。脚印尽头,那件红棉袄搭在晾衣绳上,在月光下飘啊飘,像一团燃烧的火。

“铁柱……”一个细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冷……”

我吓得一激灵,猛地回头,屋里空荡荡的。再看窗外,红棉袄不见了,只有晾衣绳在风中晃悠。第二天一早,我把这事告诉二叔,他蹲在门槛上抽了半天烟,最后从炕席底下摸出个红布包,里面是三张黄符,用朱砂画着看不懂的符号。

“这是我年轻时在山下老道那儿求的,你揣着,晚上要是再听见动静,就把符贴门上。”二叔把符塞给我,又叮嘱,“记住,千万别开门,那东西勾人魂呢。_躌′4,看+书. +无.错-内·容-”

那天晚上,哭声又来了。这次更清楚,就在门外,一声声“铁柱哥哥,开门呀”,听得我心头发毛。我想起二叔的话,赶紧摸出黄符贴在门上。奇怪的是,符刚贴上,哭声就停了。

可没过多久,我听见院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踩雪。我壮着胆子从门缝往外看——月光下,红棉袄小姑娘正蹲在院里啃什么东西,手里拿着半截血淋淋的骨头,嘴角还沾着红。

我吓得腿都软了,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忽然,小姑娘猛地抬起头,首勾勾地盯着门缝,咧开嘴笑了。她的牙齿又尖又黄,像狼崽子的牙。

第二天一早,我发现院墙上多了一道抓痕,三道印子,深可见骨,跟二叔眉骨上的疤一模一样。我终于明白,二叔当年遇到的,就是这个红棉袄。

“那是光绪二十六年的事了。”二叔坐在炕沿上,终于说了实话,“那年我才十六,跟你爷来老林沟拉木头……”

二叔说,清末时老林沟有个叫“红灯照”的义和团分支,领头的说能“刀枪不入”,结果被清军围剿,三百多号人全死在了沟里。其中有个女娃,才七岁,是领头的女儿,清军把她衣服扒了,扔在雪地里活活冻死。后来有人看见她穿着红棉袄在沟里哭,说要找“穿官服的心肝”吃——那女娃死的时候,身上一件红棉袄是她娘临死前给她缝的,血都染红了棉花。

“我当年就是看见她了,”二叔摸了摸眉骨上的说疤,“她抓了我一把,我掏出爷给我的符扔过去,她才尖叫着跑了……后来我才知道那符上的朱砂混了黑狗血跟糯米,是专门镇邪物的法器符。”

说到这儿,二叔忽然一拍大腿:“坏了!咱们昨天砍的那三棵树,是不是在沟西头那片坟茔地旁边?”

我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是!那片林子底下全是乱葬岗子,我们砍树的时候,冻土下面还露出半截白骨。

“那红棉袄的坟就在那儿!”二叔脸色煞白,“咱们动了她坟头的树,她这是找上门来了!”

当天下午,二叔去山下请了个“先生”。先生是个干瘦的老头拄着根桃木拐杖,一进门就皱着眉说:“屋里阴气太重了红煞,是红煞!”

他让我们在院子里摆个香案,供上三碗白米饭,旁边放一双红布鞋。等到午夜子时烧纸,嘴里还要念叨:“衣服还你,莫再来缠……衣服还你,莫再来缠……”

可到了晚上,怪事又发生了。香案上三碗米饭忽然少了半碗,红布鞋的鞋尖上沾了泥,像是有人穿过。先生掏出桃木剑,在院子里舞了一圈,剑刃划过空气发出“嗡嗡”的响。

“她不肯走……”先生满头大汗,“她想要的不是衣服,是命……”

话音刚落,屋里的灯“滋啦滋啦闪了几下,灭了灭了。黑暗中,我听见一阵“咯咯”的笑声,像个小孩在玩拨浪鼓。接着,一股刺骨的寒气从门缝钻进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铁柱哥哥……”那个细细声音又响了,这次就在我耳边,“我冷……你把你的心给我暖暖好不好……”

我吓得浑身僵硬,连动都动不了。忽然间,二叔扑过来把我推开,自己挡在了前面他手里拿着那三张黄符,猛地往空中一扔,大吼:“操你妈的!老子跟你拼了!”

符纸在空中烧了起来,发出“噼啪”的响声。我看见一道红光从二叔身后闪过,红棉袄小姑娘的脸出现在他肩上,羊角辫垂在二叔脖子上,嘴里露出尖尖的牙,正往二叔的脖子上咬去!

“二叔!”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抓起墙角的斧头就往那红影劈去。斧头砍在墙上墙上,砖屑纷飞。就在这时,先生掏出一把糯米,劈头盖脸撒过去。红影尖叫一声化作一缕青烟飘出了院子。

第二天一早,先生说红棉袄暂时被镇住了,但要彻底解决决,得去老林沟给她迁坟坟,找个向阳的地方安葬。我们跟着先生进沟时,发现那片坟茔地旁边,三棵被砍的松木不知何时又立回原处,树干上还挂着一件破烂的红棉袄,在风中飘啊飘……

先生把红棉袄烧烧了,又撒撒了一捧糯米,说:“她也是个苦命人……以后别再来老林沟了……”

回来的路上,二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膀,左眼眉骨上疤疤好像淡了些。“铁柱柱,记住了……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如今我也五十多了,再也没去过老林沟。但每年冬天只要一刮北风,我就想起那个穿红棉袄的小姑娘,想起她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有时候我甚至怀疑,那天晚上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首到去年,我孙子翻出我压箱底的老照片,指着照片上的拖拉机说:“爷爷,这车上怎么挂着件红棉袄呀?”

我凑近一看,照片上的拖拉机车厢后面面,果然搭着一件小小的红棉袄棉袄棉袄,红得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