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夜老林里的哭声》

腊月二十三,小年。~微,趣,晓′税~ _毋·错`内\容~黑龙江省大兴安岭深处的西林吉镇,气温跌破零下西十度。镇派出所的铁皮门被狂风撞得哐哐响,值班民警王建国刚把暖炉烧旺,就听见门外传来“咚咚”的砸门声——那声音裹着风雪,像有人用冻硬的木棍在敲。

他抄起棉袄拉开门,一股白花花的寒气瞬间灌进屋子。雪地里跪着个男人,脸冻得发紫,嘴唇开裂,怀里死死抱着个裹着军大衣的孩子。男人见了王建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手指颤抖地指向镇子西边的方向:“老……老林子……有哭声……”

王建国心里一沉。西林吉镇往西三十里是“迷魂凼”,那片原始森林自古就是禁地。本地人说,那里的树长得歪歪扭扭,太阳一落,连指南针都会失灵。更邪乎的是,每年冬天总有猎户听见林子里有女人哭,进去找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

“孩子咋了?”王建国蹲下身,摸了摸男人怀里的孩子,小手冰凉,己经没了知觉。他赶紧把两人拽进屋里,用雪搓男人的手:“你先说清楚,到底听见啥了?”

男人叫赵老三,是镇东头的猎户。三天前他带着七岁的儿子进山套兔子,走到迷魂凼边缘时,儿子突然指着林子里喊:“爹,有阿姨哭。”赵老三当时没在意,只当是风声。可那天夜里,他们在雪窝子里宿营,半夜里真听见了哭声——不是风声,是个女人,哭得呜呜咽咽,就在帐篷外打转。

“我……我打了一枪,那哭声就没了。”赵老三牙齿打颤,“可第二天早上,帐篷门开了,孩子……孩子就冻僵了……”

王建国看着炕上昏迷的孩子,心里发毛。他当警察十年,不信鬼神,可赵老三的样子不像撒谎。更奇怪的是,孩子身上没有冻伤,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阳气,皮肤白得像纸。,零,点\看\书? ?埂·辛?罪~全^

第二天一早,县公安局的老张带着法医来了。法医检查完孩子,脸色凝重:“死因是急性心力衰竭,但身上有针孔大小的红点,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过血。”

老张拍了拍王建国的肩膀:“这案子邪门,你别掺和。我己经联系了省厅,等专家来再说。”可王建国心里堵得慌——赵老三的儿子还在医院抢救,要是迷魂凼里真有东西,迟早还会害人。

当天下午,王建国偷偷揣了把猎枪,骑上雪地摩托往迷魂凼赶。雪深过膝,摩托开得摇摇晃晃。越往西走,树越密,阳光透过枝桠洒下来,在雪地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像无数只手在抓挠。

走到一片开阔地,摩托突然熄火了。王建国骂了句脏话,下车检查,油箱是满的,火花塞也没坏。他正纳闷,就听见身后传来“沙沙”的响声——不是风吹树叶,是有人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雪地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串脚印,从林子深处延伸出来,又突然消失在他脚边。那脚印很小,像是女人的绣花鞋,可这鬼天气,谁会穿绣花鞋进山?

王建国握紧猎枪,顺着脚印往林子里走。走了不到五十米,眼前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榆树下,挂着一件红棉袄,被风吹得晃晃悠悠。棉袄是的确良的,样式是七十年代的,领口绣着朵鸳鸯,褪色褪得厉害。

他伸手去够棉袄,手指刚碰到布料,就听见树下传来“嗤”的一声笑。低头一看,雪地里蹲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和树上那件一模一样的红棉袄,正仰着脸看他。

“叔叔,你见过我娘吗?”小女孩咧嘴笑,牙齿又尖又小,“她丢了件红棉袄,让我来找。!如^蚊,惘? !免`废/岳?独.”

王建国的冷汗“唰”地下来了。这小女孩的脸白得像雪,眼睛是纯黑的,没有眼白。他想起赵老三说的“阿姨哭”,还有孩子身上的红点,猛地举起猎枪:“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女孩突然不见了。王建国只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人对着他脖子吹了口气。他猛地转身,老榆树下空荡荡的,只有那件红棉袄还在飘。他不敢再待,连滚带爬地跑回雪地摩托旁,发动了三次才打着火,一路油门到底冲回镇子。

回到镇上,王建国病了三天。高烧不退,梦里全是那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抓着他的手哭:“我娘死得好惨……”

老张来看他时,带来个旧档案袋。“省厅专家没来,倒是找到了这个。”老张把档案袋扔在桌上,“五十年前,迷魂凼死过个女人。”

档案是1973年的,纸页泛黄,字迹模糊。上面写着:女人叫李秀莲,是镇上小学的老师,当年因为“作风问题”被批斗,丈夫跟她离了婚,带着儿子回了山东。李秀莲受不了羞辱,穿着红棉袄跑进了迷魂凼,再也没出来。

“听说她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三个月的孩子。”老张叹了口气,“本地人说,穿红衣服自杀的人,怨气最重,会化成‘红衣煞’,留在死的地方不走。”

王建国心里一动:“那她儿子呢?”

“档案里说,她儿子叫王小宝,当时五岁。后来跟着爹回了山东,再没音讯。”老张顿了顿,“对了,赵老三的儿子醒了,一首喊着‘红棉袄阿姨’,说阿姨让他带话,‘井里冷’。”

“井?”王建国猛地坐起来,“迷魂凼里哪来的井?”

当天下午,王建国带着铁锹和绳子,又进了迷魂凼。这次他学乖了,在树上系了红布条做标记。走到那棵老榆树下,红棉袄还挂在树上,只是领口的鸳鸯绣得更鲜艳了,像是刚滴了血。

他想起“井里冷”三个字,围着老榆树挖了起来。雪下的土冻得硬邦邦,铁锹下去只留下个白印。挖了两个小时,铁锹突然“当”的一声磕到了石头——不是石头,是井口的石板。

那是口枯井,首径不到一米,井壁长满了青苔。王建国用绳子吊着矿灯往下照,井底下黑乎乎的,隐约能看见一堆白骨,被一件红棉袄裹着。棉袄的领口处,卡着半块玉佩,上面刻着个“宝”字。

王建国刚把玉佩捞上来,井里突然传来“扑通”一声。他吓得后退一步,矿灯的光在井里晃了晃——井底的白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女人,长发遮着脸,穿着那件红棉袄,正仰头看他。

“我的孩子……”女人的声音黏糊糊的,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你把他还给我……”

王建国转身就跑,可脚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他回头一看,那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正抱着他的腿,眼睛里流着黑血:“叔叔,我娘好可怜……”

就在这时,老张带着几个警察赶来了。他们是跟着红布条找来的,老远就看见王建国在井边抽搐。老张掏出桃木剑——这是他从镇上老道士那求来的,大喝一声:“孽障!还不速速退去!”

桃木剑劈在小女孩身上,“滋啦”一声冒起黑烟。小女孩尖叫着化成一团红雾,钻进了井里。老张赶紧把一张黄符贴在井口:“这是子母煞!母亲含冤而死,孩子胎死腹中,怨气缠在一起,比普通的厉鬼凶十倍!”

“那怎么办?”王建国喘着粗气,后背全是冷汗。

“得找到李秀莲的儿子,让他来认亲。”老张擦了擦额头的汗,“子母煞的怨气,只有至亲才能化解。”

他们把井底的白骨挖出来,装殓进棺材。李秀莲的尸骨上,肋骨处有个窟窿,像是被钝器砸的——她不是自杀,是被人害死的。

半个月后,老张通过山东警方找到了王小宝。他现在叫王建军,是个退休教师,头发都白了。听说母亲的事,他当场就哭了:“我娘不是坏人……当年是村支书诬陷她……”

原来,1973年,村支书想霸占李秀莲,被拒绝后就散布谣言,说她和男学生有染。批斗会上,村支书带着人把她往死里打,肋骨都打断了。李秀莲半夜从医院跑出来,穿着红棉袄进了迷魂凼——她是想去找在山东的儿子,却死在了井里。

“我爹当年胆小,不敢给她申冤。”王建军老泪纵横,“这些年,我天天梦见她穿着红棉袄站在雪地里,喊我的小名……”

清明节那天,王建军捧着母亲的骨灰,在迷魂凼的老榆树下立了块碑。碑上刻着:“慈母李秀莲之墓”。他跪在碑前,把那半块“宝”字玉佩放在碑上:“娘,儿子来接你回家了。”

那天下午,西林吉镇下了场春雨。王建国站在派出所门口,看见赵老三的儿子蹦蹦跳跳地从医院回来,手里拿着个红气球。孩子看见王建国,咧嘴一笑:“警察叔叔,昨天晚上有个阿姨给我糖吃,她说她要走了,去找她的宝宝。”

王建国抬头看天,乌云散了,太阳照在雪地上,亮得晃眼。迷魂凼的方向,再也没有哭声了。

后来,王建国在整理李秀莲的档案时,发现最后一页夹着张纸条,是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小宝,娘对不起你。井里冷,但娘不后悔——至少,我没让那个畜生得逞。”

纸条的背面,画着个小小的红棉袄,领口绣着一只鸳鸯,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