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长白山挖参人夜遇“红姑娘”》
这年秋分刚过，王大胆揣着一把老山刀、一捆红绳，背着空背篓进了山。他听说西坡的“死人谷”有千年老参，那地方据说几十年没人敢去——光绪年间，一支采参队进去后全军覆没，出来的人疯疯癫癫，说看见“红衣裳的姑娘在林子里哭”，没几天就咽了气。王大胆偏不信这个邪，他觉得那是前人胆小，被野兽吓破了胆胡咧咧。
进谷的路比想象中难走。谷底积着半尺厚的腐叶，踩上去“噗嗤”作响，像踩在烂肉上。两旁的古树遮天蔽日，树枝歪歪扭扭，像一只只抓向天空的枯手。越往里走，空气越冷，明明是秋老虎正盛的时节，谷里却飘着白蒙蒙的雾气，连太阳都成了模糊的光斑。
王大胆走了三天，干粮快见底了，连根参毛都没见着。这天傍晚，他靠在一棵大松树下歇脚，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呜呜”的哭声，像个小姑娘在哭，又尖又细，听得人头皮发麻。
“谁在那儿装神弄鬼？”王大胆抄起山刀，循声走去。哭声在一片乱石堆后停了，他拨开半人高的杂草，只见石缝里坐着个穿红袄的姑娘，梳着双丫髻，脸蛋白得像雪，眼睛却红通通的，正拿袖子抹眼泪。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王大胆皱起眉——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姑娘？
那姑娘抬起头，怯生生地说：“我……我跟爹爹来挖参，走散了……天快黑了，我怕……”声音细细软软，像山涧的泉水。?丸¨夲!鰰￠戦/ .蕞?歆-彰￠截^庚`鑫·筷_
王大胆心一软。他虽胆大，却见不得小姑娘哭。“别怕，我带你出去。”他刚要伸手，忽然瞥见姑娘的脚——那双脚没穿鞋，光着踩在冰冷的石头上，却连一丝泥灰都没有，白得晃眼。
“不对劲！”王大胆猛地缩回手，后颈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老辈人说过，山里的精怪化形，往往在细节上露马脚——要么是影子不自然，要么是身上没活人气。这姑娘穿得单薄，在这么冷的地方却不发抖，脚还干净得不像活人！
“你爹是谁？住哪个屯子？”王大胆握紧山刀，声音沉了下来。
姑娘低下头，肩膀又开始抽噎：“我爹……我爹叫李老三……”
“李老三？”王大胆心里“咯噔”一下——夹皮沟是有个叫李老三的挖参人，可那是十年前就死在野猪嘴里了！尸体还是王大胆帮忙抬回来的！
他再看那姑娘，只见她嘴角慢慢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眼睛里的红血丝越来越密，像要滴出血来。“大叔，你陪我玩会儿吧……我一个人好孤单啊……”她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尖得像指甲刮过玻璃，身子也开始飘起来，离地半尺，红袄在雾气里飘啊飘，像一团燃烧的鬼火。
“操！是‘红姑娘’！”王大胆头皮炸开，转身就跑。他听过这传说——“红姑娘”是山里的“参精”，专挑贪心的挖参人下手，用美色引诱，等你靠近了，就吸干你的精气，把人变成干尸！
王大胆拼了命地跑，身后的哭声像附骨之疽，怎么甩都甩不掉。他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一片黑漆漆的林子，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扑通”摔了个狗啃泥。回头一看，那红姑娘飘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红袄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他，像两盏红灯笼。
“跑啊？怎么不跑了？”红姑娘咯咯地笑，声音里全是怨毒，“你们这些贪心的人，挖了我的子孙，毁了我的家，今天我要你偿命！”
王大胆摸出腰间的红绳——这不是普通的绳子，是他老娘用朱砂泡过七七西十九天的“锁魂绳”，专克精怪。·看*书¨屋+小?说,王′ \首.发-他猛地将红绳甩出，大喝一声：“敕！”红绳像有了生命，“唰”地缠住了红姑娘的脚踝。
“啊——！”红姑娘发出一声惨叫，身上冒起黑烟，红袄瞬间变得焦黑。她拼命挣扎，红绳却越收越紧，勒进她的皮肉里，渗出暗红色的血。
王大胆趁机爬起来，刚要再补一刀，忽然看见红姑娘脚下的泥土里，露出一截金黄色的东西，像人的手指，还在微微动弹。他心里一动——难道这精怪的老巢就在这儿？
他挥刀砍向旁边的杂草，几下就清出一片空地。只见地面上裂开一道缝隙，里面躺着一株巨大的人参，足有小孩胳膊粗，须根像银线一样密密麻麻，缠绕着一具早己干瘪的尸体——正是十年前死的李老三！那尸体的胸口插着一根参茎，上面结着一颗鲜红的果子，像人的心脏在跳动。
“原来如此……”王大胆恍然大悟。这株人参少说也有千年道行，李老三当年肯定是发现了它，想独吞，结果被参精反噬，成了它的“养料”。而那红姑娘，根本不是什么参精，是参王用精气凝聚的“诱饵”！
红姑娘还在挣扎，红绳己经快被她挣断了。王大胆知道，普通的红绳困不住千年参王，必须用“锁参钉”——一种用雷击桃木做的钉子，专门用来锁住成了精的老参。他摸出背包里的三颗锁参钉，咬着牙冲向那株人参。
“别碰它！”红姑娘尖叫着，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王大胆不理会，看准参王的“芦头”（人参的根茎），狠狠将第一颗钉子砸下去！“噗嗤”一声，钉子没入三寸，参茎剧烈扭动，发出痛苦的呻吟，李老三的尸体也跟着抽搐起来，嘴里吐出黑色的粘液。
“第二钉锁魂！”王大胆又砸下一颗钉子，钉在参王的“膀头”（主根）上。红姑娘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红袄一点点褪去颜色，露出下面枯树皮一样的皮肤。
“第三钉……定生死！”王大胆举起最后一颗钉子，正要砸向参王的“须子”，忽然听见红姑娘凄厉地喊：“求求你……放过它……我把‘参宝’给你……”
王大胆的手停在半空。他看见红姑娘的身影渐渐化作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模样，穿着破烂的粗布褂子，脸上满是泪痕，不再是刚才那副狰狞的样子。“这参王……是我娘……”小女孩抽泣着说，“一百年前，我娘被山火烧伤，是这株参王救了她……后来我娘死了，魂魄附在了参上，慢慢就成了‘红姑娘’……我们从没害过人，是那些挖参人太贪心，非要挖它……李老三当年想把它卖给日本人，我娘才……”
王大胆愣住了。他想起李老三确实是个出了名的贪心鬼，当年有人说他勾结日本人，没想到是真的。
“那‘参宝’是什么？”他沉声问。
小女孩指向参王的根部，那里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通体雪白，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那是参王的‘内丹’，吃了能延年益寿，百病不侵……你拿去吧，只求你别伤害我娘……”
王大胆看着那颗内丹，又看看奄奄一息的参王和泪流满面的小女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自己进山的初衷——不就是为了发财吗？可这参王护着女儿，女儿又护着参王，这不就是人间最普通的亲情吗？他凭什么为了钱，毁了别人的家？
“罢了！”王大胆猛地拔出三颗锁参钉，扔在地上。参王的扭动渐渐停止，李老三的尸体也不再抽搐，慢慢化为一摊黑灰。红姑娘的身影重新凝实，她怔怔地看着王大胆，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
“我王大胆虽然贪财，但不干伤天害理的事。”他背起背包，转身就走，“这地方我再也不来了，你们娘俩……好好待着吧。”
“大叔！”红姑娘突然喊住他，将那颗雪白的参宝抛了过来，“这个你拿着！你是好人，山灵会保佑你的！”
参宝落在王大胆手里，温温的，像一块暖玉。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红姑娘和参王渐渐沉入地下，地面裂开的缝隙慢慢合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雾气散了，月光洒下来，照亮了来时的路。
王大胆走出死人谷时，天己经蒙蒙亮。他回头望了一眼长白山，只见山顶的积雪在晨光中闪闪发光，像一座圣洁的神山。他摸了摸怀里的参宝，最终还是把它埋在了山脚下的一棵松树下——他知道，这东西不属于他，强行留下只会招来灾祸。
后来，王大胆再也没进过死人谷。他用攒下的钱在夹皮沟开了家杂货铺，娶了个媳妇，生了三个娃。有人问他当年在死人谷遇到了什么，他总是笑哈哈地说：“啥也没有，就是碰见个迷路的小姑娘，我把她送回家了。”
但夹皮沟的老人们都说，那以后，长白山的“红姑娘”传说变了——不再是害人的精怪，而是守护山林的神灵。要是有善良的挖参人迷路了，会看见一个穿红袄的小姑娘在前面引路，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而那些贪心的人，再也没从死人谷走出来过。
有一年大旱，地里的庄稼都快枯死了，王大胆夜里梦见红姑娘对他说：“后山的泉眼堵了，去清清吧。”他半信半疑地去了后山，果然在一块巨石下发现了被泥沙堵住的泉眼。疏通之后，泉水“哗哗”地流出来，救了整个夹皮沟的庄稼。
村里人都说，这是王大胆当年积了德，山灵在报答他。
王大胆活到九十多岁才去世，无病无灾，儿孙满堂。他临终前，拉着孙子的手说：“山里的东西，有灵性。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你要是贪心不足，迟早会被山收了去……”
如今，长白山的挖参人越来越少了，“红姑娘”的传说却还在流传。有人说，在月圆之夜，如果你运气好，能在西坡的林子里看见一个穿红袄的小姑娘，提着一盏灯笼，在前面慢慢走，像在等什么人。要是你冲她笑一笑，她就会回你一个甜甜的笑，然后转身消失在雾气里，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参香，在山谷里飘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