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无影灯下的回声》
护士林薇推着治疗车走过长廊,橡胶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凌晨三点十七分,电子钟的红光在墙壁上投下微弱的光晕,映得墙壁上泛黄的"禁止吸烟"标语像一张扭曲的人脸。
"3床血氧掉了!"突然,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划破寂静。
林薇冲进病房时,患者的手指正死死抠着呼吸机面罩,眼球在眼皮下疯狂转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她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铃,指尖却在冰冷的金属按钮上顿住——监护仪屏幕上,那条代表血氧饱和度的绿线正以诡异的角度向下俯冲,而患者的胸口,分明没有任何起伏。
"己经...没有呼吸了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薇猛地回头,病房里除了濒死的患者,空无一人。她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这才发现自己的白大褂下摆不知何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冰冷的触感顺着布料爬上腰际。
"张医生!"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三秒后,主治医师张诚带着两个护士撞开房门。他看了一眼监护仪,又摸了摸患者的颈动脉,眉头紧锁:"肾上腺素1mg静推,准备除颤!"
电极板贴上患者胸口的瞬间,林薇清楚地看到,患者睁开的眼睛里映出的不是天花板的无影灯,而是一个蜷缩在床底的黑影。那黑影有着孩童的轮廓,正用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嘀——"除颤仪充电的声音里,林薇听见那苍老的声音又在说:"第七个了...今年的第七个..."
三天后,3床患者的遗体被送去太平间。按规定,死亡病例需要家属签字确认,但患者的儿子李伟迟迟没有出现。张诚坐在办公室里揉着太阳穴,病历本上"急性呼吸窘迫综合症"的诊断结论被他画了三个圈。
这己经是三个月内iCu死亡的第七个患者了。
他们的病情各不相同:肺炎、心梗、车祸...却都在临终前出现了相同的症状——血氧骤降,瞳孔散大时眼底会浮现出灰白色的斑块,就像被什么东西蒙上了一层雾。
"张医生,太平间打电话来,说...遗体不见了。"护士站的小陈探进头来,脸色比墙壁还白。
太平间在医院负一楼,走廊尽头的铁门常年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管理员老陈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夫,据说在医院干了三十年,见证过这栋楼从红砖瓦房变成现在的十二层高楼。
"不可能!我亲自锁的门!"老陈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钥匙串哗啦作响。?精-武+晓*说¨网\ ·追!嶵′欣_章*劫,
张诚跟着他走进太平间时,一股甜腻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停尸柜的抽屉被拉开了三个,最底层那个本该放着3床患者遗体的抽屉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泛黄的病历纸飘在里面,上面用红色的墨水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冷...好冷..."
张诚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记得这张病历纸——是上个月死亡的那个车祸患者的,当时家属来认领时,病历本明明己经归档了。
"这抽屉...是热的。"老陈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手指冰凉,"你摸摸,它在发烫!"
张诚伸手去碰抽屉内壁,一股灼人的温度顺着指尖传来,仿佛里面刚刚放过一块烧红的烙铁。而抽屉底部,赫然印着五个小小的指印,就像有个孩子曾趴在里面,用指甲抠着金属板取暖一样。
这时,走廊里的应急灯突然开始闪烁,红光与绿光交替着照亮墙壁上斑驳的水渍。老陈突然尖叫一声,指着张诚的身后:"那是什么!"
张诚猛地转身,只见太平间的铁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缝隙里站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梳着两条麻花辫,手里攥着一个掉毛的布娃娃。她抬起头时,张诚看清了她脖子上的淤青——那是一道深深的勒痕,像一条紫色的蛇,缠绕着她纤细的脖颈。
"叔叔,"女孩的声音带着水汽,"你见过我的娃娃眼睛吗?它丢了..."
张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女孩,他见过。
三年前,医院扩建时挖出过一具儿童骸骨,可以推测是二十年前医院旧址的遗留物。当时骸骨的脖子上缠着一根生锈的跳绳,手里抱着一个缺了一只眼睛的布娃娃。
而现在,那个布娃娃正躺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
布娃娃是张诚偷偷拿回来的。
骸骨被送走火化那天晚上,他在停尸间的角落发现了它。娃娃的右眼是一颗黑色的纽扣,左眼却是一个空洞,但奇怪的是洞眼里塞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串数字:19980715.
他查过医院的旧档案,1998年7月15日,市三院确实发生过一起火灾——儿科病房的电路老化引发大火,烧死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叫林苗苗的七岁女孩失踪,被认定为遗体烧焦无法辨认。
太平间遇袭后的第二天,张诚决定去档案室查当年的火灾记录。档案室在行政楼的顶楼,据说那里的空调坏了十年,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
管理员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太太,听见张诚要查1998年的档案,手抖了一下:"小伙子,那些旧东西早该烧了..."
"为什么没烧?"
"烧不掉啊。¨我¨的/书`城` !免!废¢越~毒+"老太太叹了口气,"每次想烧的时候,档案室就会听见哭声,像猫叫,又像小孩在哭..."
档案柜最底层的抽屉果然是锁着的。老太太递来一把黄铜钥匙时再三叮嘱:"别待太久,五点前必须出来,天黑后..."
她的话没说完,但张诚己经明白了。
抽屉里堆满了烧焦变形的数据单,但有一份病历完好无损——林苗苗的住院记录簿上贴着她的照片:梳着麻花辫,右眼下方有一颗泪痣。病历的最后一页写着"转院治疗",但签名处的医生名字被人用红笔涂掉了一大块墨渍。
就在这时,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一张燃烧着的纸片飘落在病历本上。张诚慌忙去拍,却发现那纸片上的字迹无比熟悉——是他昨天刚签下死亡证明的3床患者的名字。
纸片烧完后,病历本上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像是用鲜血写的:他们在撒谎。
"谁撒谎?"张诚对着空气问道。
"医生啊。"
林苗苗的声音从档案柜后面传来。张诚猛地回头,但看到的不是那个小女孩,而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拿着手术刀男人背影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张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脸,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当年是我把她藏起来的。"假张诚摘下口罩,露出和他分毫不差的笑容,"火灾前她己经死了,急性喉炎引发窒息。我怕担责任,就把她塞进了停尸间的冰柜..."
"你是谁?"张诚的声音在发抖。
"我是你的影子啊。"假张诚笑着逼近,手术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每个医生心里都有一个魔鬼,你敢说你没做过亏心事吗?那个拒绝签字就放弃抢救的老人,那个被你误诊耽误治疗的孕妇..."
手术刀刺进张诚左肩的瞬间,他听见了林苗苗的哭声。档案柜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所有的抽屉都弹开,无数病历纸像雪片一样飞出来,每张纸上都印着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
"找到你了!"
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张诚这才发现,假张诚的身后不知何时站满了黑影——三个月内死去的七个患者,他们的脸都被一层白雾笼罩,手里牵着那个缺眼的布娃娃。
而布娃娃的左眼空洞里,塞着的不是纸条,而是一颗正在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脏。
张诚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iCu的病床上。林薇坐在床边削苹果,见他睁眼,眼圈红了:"你昏迷了两天,左肩的伤口感染了..."
"布娃娃呢?"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什么布娃娃?"林薇的表情很困惑,"你在档案室晕倒了,医生说你是中暑..."
张诚的心沉了下去。难道一切都是幻觉?
但当他掀开被子,左肩的纱布上渗出的不是红色的血,而是黑色的、粘稠的液体,闻起来像烧焦的塑料。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李伟——3床患者的儿子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看见张诚,突然跪了下来:"医生,对不起!我爸的死是我害的!"
原来,李伟的父亲患有严重的哮喘,但为了省钱一首没住院。火灾那天晚上,他在医院附近的工地值班,看见儿科病房冒烟,本想冲进去救人,却被一个戴口罩的医生拦住了:"里面没人了!快离开!"
"那个医生长什么样?"张诚追问。
"他...他右眼下方有颗泪痣!"
张诚的呼吸骤然停止。
当天下午,他带着警察去了档案室。这一次,档案柜底层的抽屉没有锁,里面躺着一具穿着白大褂的骸骨,骸骨的右眼下方有一颗泪痣形状的胎记,手里攥着一个缺眼的布娃娃——左眼的空洞里,塞着一张身份证,照片上的人赫然是二十年前的张诚父亲。
原来,张诚的父亲张卫国曾是市三院的儿科医生。1998年7月15日,林苗苗因喉炎窒息死亡,他怕承担医疗事故的责任,将遗体藏进了停尸间的冰柜。后来火灾爆发,他为了掩盖真相,故意锁死了儿科病房的后门,导致另外两个孩子没能逃出来。
而那些死去的患者,都是当年和火灾有关的人:参与掩盖真相的护士的孙子,负责鉴定骸骨的法医的儿子,甚至连太平间管理员老陈,当年都是负责搬运遗体的护工。
"现在轮到你了。"
林苗苗的声音在档案室里回荡。张诚看见她从骸骨后面走出来,手里的布娃娃己经有了两只眼睛——那是用两颗黑色的纽扣做的,但纽扣上沾着的,是他父亲骸骨的骨灰。
"我爸己经死了!"张诚吼道,"你还想怎样?"
"我要回家。"林苗苗的眼睛里流出黑色的眼泪,"我妈妈说,只要找到眼睛,就能看见回家的路..."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融化的冰。张诚突然想起那个布娃娃左眼的纸条——19980715,那不是她的生日,而是她母亲的忌日。
火灾发生的那天,林苗苗的母亲正在赶来医院的路上,却在十字路口被一辆闯红灯的卡车撞死。而那个卡车司机,就是3床患者李伟的父亲。
原来,这不是复仇,而是一场跨越二十年的寻找。
张诚做了一个决定。
他带着布娃娃去了林苗苗母亲的墓地。墓碑上的照片己经褪色,但女人的笑容依然温柔。当他把布娃娃放在墓碑前时,娃娃的左眼突然掉了下来,滚进草丛里。
他跟着滚远的纽扣跑过去,发现草丛里埋着一个小小的铁盒。打开铁盒的瞬间,张诚的眼泪掉了下来——里面是一沓泛黄的信纸,最上面那张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全家福:爸爸、妈妈,还有抱着布娃娃的林苗苗。
信纸上写着:"苗苗说,等她好了,要把娃娃的眼睛送给妈妈当生日礼物,因为妈妈的眼睛看不见..."
林苗苗的母亲,是个盲人。
那天晚上,市三院的iCu突然停电了。林薇举着手电筒查房时,看见张诚坐在3床的空床上,怀里抱着那个布娃娃。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映得他的侧脸像一尊苍白的雕塑。
"张医生,你在这儿干什么?"
张诚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抚摸着布娃娃的头:"她想看看妈妈..."
林薇突然觉得背后发凉,手电光照过去,只见布娃娃的两只眼睛正发出微弱的绿光,而张诚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紫色的勒痕,和林苗苗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快跑!"张诚猛地回头,眼睛里流出黑色的眼泪,"她需要最后一个'眼睛'..."
林薇连滚带爬地冲出病房,身后传来张诚的惨叫声。当她带着保安回来时,病房里只剩下那个布娃娃,它的两只眼睛都变成了空洞,而张诚的白大褂被整齐地叠放在床上,上面放着一枚医生胸牌——照片上的张诚右眼下方,多了一颗泪痣形状的黑斑。
第二天,医院恢复供电。iCu的患者们发现,床头的监护仪屏幕上,那条代表血氧的绿线变得异常平稳,就像从来没有波动过一样。
只有林薇知道,在每个凌晨三点十七分,当走廊里的电子钟红光闪烁时,她会听见一个小女孩的笑声,还有一个男人温柔的声音在哼着摇篮曲。
而档案室里,1998年的火灾档案被重新整理,封皮上多了一行铅笔字:他们回家了。
太平间的抽屉再也没有发烫,档案室的空调突然开始制冷,iCu的监护仪再也没有出现过诡异的绿线。只有在深夜的长廊里,偶尔会有护士听见橡胶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小女孩的呢喃:
"叔叔,你的眼睛真好看...像星星一样亮呢..."
注:本文纯属虚构(狗头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