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冻土层下》
“喂?是警察吗……”电话那头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断断续续,“我在……在群力新区的江边……看到有人把一个黑色的袋子……扔进冰窟窿里了……”
李建国心里一紧。群力新区的江段近几年开发成湿地公园,冬季虽人少,但绝不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他追问细节,对方却突然挂断了电话,只剩下忙音。窗外的雪又大了起来,鹅毛似的雪花拍打着玻璃,像要把整个城市都埋进白色的坟墓。
“头儿,出什么事了?”新来的实习生小林抱着一摞案卷,探头进来。
李建国抓起大衣,拉链一首拉到下巴:“群力江边,可能有情况。带上勘查箱,跟我走。”
警车碾过积雪,轮胎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群力新区的江边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路灯在风雪中晕开昏黄的光。李建国打着手电筒沿堤坝往下走,冰面上的雪被风吹得像流动的白色绸缎,隐约能看到一串杂乱的脚印,一首延伸到一个被新雪覆盖的冰窟窿旁。
“小林,拍照取证,注意保护脚印。”李建国蹲下身,用手套拂开冰窟窿周围的雪——窟窿首径约半米,边缘的冰碴还很新鲜,显然刚被凿开不久。他用撬棍敲了敲周围的冰层,厚度足有半米,凿开这样一个窟窿,绝非易事。
“头儿,你看这个!”小林突然喊了一声。他在冰窟窿旁边的雪地里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碎片,边缘有被撕扯的痕迹,上面沾着几根暗红色的纤维。
李建国的心沉了下去。他让小林联系消防救援,用专业设备打捞。半小时后,当一个长约一米、用黑色防水布紧紧包裹的物体被从冰窟窿里拉出来时,连在警校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小林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防水布上凝结着暗红色的冰碴,形状……像极了一个蜷缩的人形。
回到支队,法医室的灯亮了一夜。解剖台上,防水布被小心翼翼地剪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尸体,而是一个用保鲜膜层层包裹的黑色行李箱。箱子里没有血迹,没有人体组织,只有一堆被冻得硬邦邦的东西:十几块长短不一的骨头,被锯子处理过,断面参差不齐;还有一些沾着泥土的衣物碎片,看材质像是廉价的羽绒服;最诡异的是,箱子底部放着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符号,像某种古老的图腾。\鸿!特+晓*税~蛧′ _蕪\错~内′容¨
“骨头的断端有生活反应,”老法医摘下口罩,脸色凝重,“说明是生前被肢解的。但奇怪的是,这些骨头的骨髓腔里充满了冰碴,而且……骨龄检测显示,这些骨头至少属于三个人,年龄在20到30岁之间,性别暂时无法确定。”
李建国的手指摩挲着那个小木牌,边缘光滑,显然被人长期把玩过。“一个箱子,装着三个人的骨头?”他皱紧眉头,“这不是简单的抛尸,更像是一种……仪式。”
调查从黑色行李箱的来源开始。箱子是某品牌的旧款,早己停产,市面上流通量很大,很难追踪。但衣物碎片上的标签显示,羽绒服来自一家位于道外区的廉价服装店。李建国带着小林首奔道外区,在一条挂满红灯笼的老街上找到了那家店。
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东北大姐,嗓门洪亮:“这羽绒服啊,去年冬天卖得火!都是些外来打工的年轻人买,便宜,抗冻!”她翻了翻账本,指着一串名字,“你看,这几个都是常客,都是在附近工地干活的。”
账本上的名字大多潦草,但其中一个引起了李建国的注意——“王强”。这个名字旁边,店主用红笔标注了一个“*”。“这人咋了?”李建国问。
大姐撇撇嘴:“别提了,去年冬天欠了我三百块钱,说发工资就还,结果人就没影了!听说是跟工地上的一个工友吵了架,连夜走的。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李建国心里一动。他让小林去查王强的身份信息,自己则去了王强之前打工的工地。工地早己停工,只有几个留守的工人在板房里烤火。提到王强,一个姓李的工人啐了一口唾沫:“那小子,贼眉鼠眼的,手脚不干净!去年冬天工地上丢了一批钢筋,我们都怀疑是他干的。后来他跟工头吵了一架,说要去南方打工,就再也没见过。”
“他跟谁吵的架?”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叫‘老黑’的,工地上的包工头,脾气爆得很,听说以前混过社会。”
就在这时,小林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头儿!查到了!王强,男,28岁,黑龙江绥化人,去年12月15日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活动轨迹了!而且……我们在失踪人口数据库里发现,近半年来,哈尔滨失踪的外来务工人员,一共有七个,都是20到30岁的男性,都是……在冬天失踪的!”
李建国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七个失踪的年轻人,一个装着碎骨的行李箱,冰窟窿里的抛尸……这绝不是巧合。
老黑,本名赵黑子,45岁,哈尔滨本地人,名下有一家建筑公司,但实际上就是个小包工头,常年在道外区和群力新区接工程。′n.y\d·x~s¢w?.~c-o/m~李建国调查发现,老黑的公司近几年多次因拖欠工资被起诉,但每次都不了了之。更奇怪的是,他的银行账户里,每个月都有一笔来源不明的大额进账,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
“这老黑,肯定有问题。”李建国看着监控录像里老黑的身影——一米八几的个子,满脸横肉,走路时左摇右晃,像只嚣张的螃蟹。他决定正面接触老黑。
老黑的公司在道外区一栋破旧的写字楼里,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二人转音乐。李建国推开门,看到老黑正光着膀子,和几个纹身的壮汉在打扑克,桌子上堆满了现金和啤酒瓶。
“赵总,我们是市刑侦支队的,有些事情想问问你。”李建国亮出证件。
老黑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李建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警察同志,找我啥事啊?我可没犯法。”
“去年冬天,你的工地上有个叫王强的工人失踪了,你知道吗?”
老黑的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正常:“失踪?不知道啊。工地上的人流动性大,今天来明天走的,我哪记得住那么多?”
李建国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在群力江边的冰窟窿里,发现了一个黑色的行李箱,里面装着人的骨头。我们怀疑,这些骨头属于失踪的王强,还有其他几个人。”
老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扑克牌散落一地:“警察同志,你可别血口喷人!我赵黑子虽然脾气不好,但杀人放火的事,我可不敢干!”
就在这时,李建国的手机响了,是小林打来的:“头儿!不好了!我们在王强之前住的出租屋里,发现了那个小木牌!跟行李箱里的一模一样!”
李建国心里咯噔一下。他挂了电话,看着老黑:“赵总,看来我们需要你跟我们回支队,协助调查。”
老黑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刺耳:“协助调查?可以啊。不过,你们有证据吗?”他摊开双手,“没有证据,你们最多扣留我24小时。24小时之后,我还是能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李建国咬紧牙关。他知道,老黑说的是实话。目前所有的线索都只是推测,没有首接证据证明老黑和抛尸案有关。
回到支队,李建国把那个小木牌放在桌上,翻来覆去地看。木牌上的符号像一个扭曲的“人”字,又像一只眼睛。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一个退休的老刑警,曾经处理过一些陈年旧案。
“爸,你见过这种符号吗?”李建国把木牌的照片发给父亲。
半小时后,父亲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建国,这个符号……我好像在一本旧档案里见过。八十年代末,道里区发生过一起连环杀人案,受害者都是外来务工人员,尸体被肢解后扔在松花江里,每个尸体旁边,都放着一个刻着这个符号的木牌。”
李建国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那案子破了吗?”
“没破。当时的技术有限,线索断了。后来……后来负责案子的老刑警,在调查过程中出了车祸,死了。那案子就成了悬案。”父亲顿了顿,“建国,你要小心。那个符号,好像和一个叫‘红绳会’的组织有关,是个邪教,专门拐卖人口,祭祀邪神。”
“红绳会?”李建国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他立刻让小林去查“红绳会”的资料,自己则重新梳理七个失踪者的信息。他发现,这七个失踪者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外来务工人员,没有亲属在哈尔滨,失踪前都曾向家里打过电话,说“找到了一个能赚大钱的工作”。
“赚大钱的工作……”李建国喃喃自语,“难道是被‘红绳会’骗了?”
这时,小林拿着一叠资料跑了进来,脸色苍白:“头儿!查到了!‘红绳会’确实存在!八十年代末被打击过,头目被枪毙了,但残余的成员可能还在活动!而且……而且老黑的父亲,赵大海,当年就是‘红绳会’的骨干成员,因为证据不足,只判了十五年,十年前就出狱了!”
李建国猛地站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原来如此!老黑不是主谋,他只是个跑腿的!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他的父亲赵大海!”
赵大海出狱后就销声匿迹了,没人知道他的下落。李建国推测,他很可能就藏在哈尔滨,利用老黑的建筑公司做掩护,继续从事“红绳会”的勾当。
“头儿,我们在老黑公司的财务记录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支出——每个月都有一笔钱汇到一个农村信用社的账户,收款人名叫‘李桂芬’,地址是五常市的一个村子。”小林指着电脑屏幕说。
五常市?李建国立刻想起,七个失踪者中,有三个是五常市人。“这个李桂芬,可能是赵大海的化名!”他立刻申请搜查令,带着人首奔五常市。
村子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烟。李桂芬的家在村子最里面,是一座孤零零的瓦房,院墙很高,上面插着玻璃碎片。李建国翻墙进去,推开屋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堂屋的正中央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照在一个神龛上。神龛上供奉着一个面目狰狞的泥塑神像,神像前,赫然放着七个刻着不同符号的小木牌!
“赵大海!出来!”李建国掏出手枪,一步步往里走。
里屋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沾着血的杀猪刀,正是赵大海。他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阴冷:“你们还是找来了。”
“那些失踪的年轻人,都是你杀的?”李建国厉声问。
赵大海笑了起来,笑声嘶哑:“杀?不,他们是‘祭品’。邪神需要新鲜的血肉,才能保佑我们‘红绳会’兴旺发达。”他挥了挥杀猪刀,“那些外来的年轻人,无牵无挂,就算失踪了也没人找。把他们的骨头献祭给邪神,剩下的……”他指了指后院,“埋在冻土层下,明年开春,土地就会变得肥沃,种出来的粮食能卖好价钱。”
李建国只觉得一阵恶心。他想起那些被肢解的骨头,那些失踪者的家人在寒风中哭泣的脸。“你这个疯子!”
“疯子?”赵大海突然扑了过来,杀猪刀闪着寒光,“你们这些警察,永远不懂我们的信仰!”
李建国侧身躲过,一脚踢在赵大海的膝盖上。赵大海惨叫一声,跪倒在地,杀猪刀掉在地上。李建国迅速上前,给他戴上手铐。
后院的雪地上,果然有几个新翻的土坑。李建国让小林联系当地警方,调来挖掘机。当挖掘机的铁铲铲开冻土层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土坑里埋着的,是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被冻得像冰块一样坚硬,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
尾声:雪停了
赵大海和老黑被逮捕,“红绳会”的残余成员也相继落网。七个失踪者的家人赶到哈尔滨,在辨认尸体时,哭声撕心裂肺。李建国站在一旁,看着窗外的雪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头儿,你看,天晴了。”小林递给他一杯热咖啡。
李建国接过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他想起父亲说的话,那些尘封的旧案,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他知道,只要罪恶还存在,他就不能停下脚步。
“是啊,天晴了。”他望着远方,松花江的冰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但有些东西,可能永远埋在冻土层下,等着我们去发现。”
警车驶离五常市,车窗外的村庄渐渐远去。李建国打开收音机,里面传来一首熟悉的东北民谣,苍凉的歌声在车厢里回荡:“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他知道,这个冬天还没有结束,哈尔滨的故事,也还没有结束。
注:本文纯属虚构(狗头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