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一出好戏
周＊＊接过那沉甸甸的铁盒，心中感慨万千。
他将其郑重交给身后一位极其信任的警卫保管，然后目光重新回到牛天赐身上，眼神里多了几分同志间的信任与凝重。
“天赐同志，”周＊＊的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平稳而清晰，“既然已是自家同志，接下来的戏，我们就要配合着唱好，既是为了你的安全，也是为了革命的大局。”
“先生请讲，我具体该如何做？”牛天赐身体前倾，全神贯注。
周＊＊略一思忖，条理分明地说道：“计划如下：我部按原定计划，于今夜子时开始，全部由西门撤离，向井冈山方向转移。
在撤离的最后阶段，大概是子时三刻左右，我会命令留守的部队集中所有能发声的武器。
步枪、机枪甚至鞭炮铁桶，对着城外的夜空，进行长达约一刻钟的密集‘射击’，制造出激烈交火的假象。”
他目光扫过瓮城上方：“届时，枪声会非常密集，火光也会做足，远远听起来，绝对是一场恶战。”
牛天赐立刻心领神会：“我明白了！听到城内的‘激烈’枪声，我这边也会立刻命令部队‘全力进攻’，同样是对空射击，吹响冲锋号，摇旗呐喊，把动静搞得越大越好。
等你们的枪声渐歇，我就派先头部队‘攻’入城内，届时城内已空，我军‘顺利’占领南昌。”
“正是此意。”周＊＊点头，“关键在于后续给蒋介石的报告。
你需要立刻拟一份战报，用最紧急的电文发往南京。”
周＊＊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仔细交代细节：“战报要这样写：你部奉命猛攻南昌，然共匪凭借城墙固守，抵抗异常顽强，战斗至为惨烈。
经数小时血战，我部付出重大伤亡，最终成功攻克南昌，毙伤共匪无数，其余残部溃散遁入山林。
但我军亦伤亡惨重，初步统计，死伤逾半，弹药消耗殆尽，急需休整补充。”
他特别强调：“尤其要突出‘伤亡过半’、‘弹药耗尽’、‘急需休整和巨额抚恤’这几点。
这样一方面能解释你为何攻克南昌后无法继续‘追剿’，另一方面……”
牛天赐笑着接话，眼中满是了然：“另一方面，正好向老蒋和中央政府要钱、要粮、要弹药、要抚恤！
狠狠敲他一笔，用来弥补我部的实际损耗，甚至还能有多余的……正好可以悄悄支援咱们的队伍！”
“一点就通！”周＊＊赞赏地点头，“这笔‘补偿’，就是你潜伏在敌营，为革命筹集的第一笔重要经费。
如何运作，你自己把握分寸，务必小心，不要引起怀疑。”
“先生放心！”牛天赐拍着胸脯，信心十足，“哭穷、要钱、夸大战功，这本就是咱们这些‘军阀’的拿手好戏！
我保证把这场戏唱得滴水不漏，既让老蒋觉得我替他卖了死力，伤亡惨重值得抚慰，又让他觉得我牛天赐实力大损，暂时对他构不成威胁，从而放松对我的警惕！”
“好！”周＊＊伸出手，再次与牛天赐紧紧相握，“那就这么定了。今夜之后，你我一在明，一在暗，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保重，天赐同志！”
“保重，周先生！后会有期！”
两人用力晃了晃紧握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
南昌城西，最后的部队正在悄无声息地快速撤离，人马衔枚，脚步轻捷，如同汇入暗河的溪流。
城内，精心挑选出的一个加强排的战士已经各就各位。
他们分布在几处重要的街口和靠近西城的制高点上，身边堆满了充足的弹药，以及不少用来助声势的空油桶和鞭炮。
排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他再次压低声音确认命令：“都听清楚了！司令的命令：枪口抬高三尺，只打天，不打人！动静要给老子闹得越大越好！子时三刻，听我口令，一齐开火！”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城内外一片死寂，这种寂静反而比枪炮声更令人窒息。
城外，牛天赐的军营中亦是灯火管制，但士兵们皆已进入临战状态。
牛天赐亲自巡视前沿阵地，对几个嫡系团长低声交代：“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待会儿城里枪一响，咱们就跟着动静往天上打！冲锋号给老子吹破天！喊杀声要震响！谁他妈要是走了火把子弹打进城伤了人，别怪老子军法无情！”
团长们心领神会，重重地点了点头。
子时三刻到了！
“打！”城内，老排长猛地一挥手下令！
霎时间——
“哒哒哒哒——！！！”
“砰！砰！砰——！！！”
南昌城内原本死寂的夜空被瞬间撕裂！
马克沁重机枪沉闷连贯的吼叫声、捷克式轻机枪清脆急促的点射声、汉阳造步枪杂乱却密集的齐射声，还有那捆在油桶里爆炸的鞭炮模拟出的“轰隆隆”的爆炸声……
所有能发出巨响的武器在这一刻全力喷吐着火舌！
无数的子弹拖曳着暗红色的流光，如同逆飞的暴雨般泼向漆黑的苍穹！
枪口焰一次次闪烁，短暂地照亮了战士们坚毅又带着些古怪神情的面庞。
他们这辈子都没打过这样“奢侈”又目标明确的仗。
弹壳如同炒豆般噼里啪啦地溅落在地，很快就在脚边铺了厚厚一层。
整个南昌城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火力”彻底点燃！
几乎是同时。
“嘀嘀哒哒嘀嘀——！！！”
城外，数支冲锋号用尽全力吹响，尖锐激昂的声音穿透夜空！
“杀啊——！！”
“冲啊——！！！”
成千上万的士兵按照命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浪甚至一度压过了枪声！
“开火！”牛天赐阵地上，军官们嘶哑着下令。
城外阵地上也瞬间喷吐出无数火舌，轻重机枪、步枪同样朝着无尽的黑夜疯狂倾泻弹药。两条由子弹流光组成的华丽弹幕，一条从城内升起，一条从城外呼应，在南昌城上空交织、碰撞，构成了一场诡异而壮观的“焰火表演”。
流弹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天际，听起来惊心动魄。
这场疯狂的火力展示持续了将近一刻钟。
枪声、喊杀声、爆炸声、军号声混成一锅滚开的粥，足以让任何远处监听的人相信，这里正进行着一场决定性的、血肉横飞的攻城恶战。
一刻钟后，城内的枪声极为“配合”地骤然稀疏下来，只剩下零星的抵抗声，仿佛守军已然不支。
又过了几分钟，城内最后一声枪响戛然而止。
一切突然重归寂静，只有硝烟的味道浓郁得呛人，以及被灼热的枪管烫红的空气在微微扭曲。
牛天赐知道时机已到。他猛地抽出指挥刀，向前用力一挥，声音因激动和表演而有些嘶哑：“弟兄们！共匪撑不住了！给我冲进城去！占领指挥部！活捉周＊＊！”
“冲啊！”真正的先锋部队如潮水般涌向洞开的城门，毫不费力地“攻”入了已然空无一兵一卒的南昌城。
天快亮时，一份字迹潦草、语带悲怆与“疲惫”的捷报，从牛天赐的指挥部发了出去，直飞南京蒋结石的案头。
电文详细描述了“收复”南昌的“惨烈”过程，并着重强调了“伤亡过半，弹药耗尽，急需休整与巨额抚恤金以安军心”的“残酷”现实。
南昌城头，悄然变换了大王旗。而这场精心策划、火力覆盖天空的大戏，帷幕才刚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