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筑基赛末(二):舆论风暴,她的抉择......

“是,师伯。”

田子君应下,犹豫片刻,道。

“傅师妹有位好友,就是上回入殿看望那人,今晚也来了,一直守在院子里,两人似乎是至交好友,傅师妹的事要同他说一声吗?”

见怀渊道君颔首,她悄然退下。

随即便把傅长宁将要退赛养伤的事,告知了外边的苏秉辰,以及虽不认识,但见过师妹和他走在一起的小何。

两人在听说要退赛时,怔了一下,倒没对这件事过多反应,而是追问傅长宁具体情况。

田子君只道:“慢慢调养,可以好。”

给一颗定心丸,别的并不多说。

她离开后,苏秉辰原本还算和颜悦色的表情,一点点冷下来,但他依旧压制住了所有脾气。

“苏何你回去,继续休养,明天下午的事先作罢。”

说是明天,过了凌晨,其实已经算今天了。

“你呢?”

小何问他。

“我也走了。”苏秉辰道,继续在这空耗意义不大,他有更要紧的事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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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天亮,仅仅半个晚上,归元宗傅长宁两次对战魔修,尤其上回和朱满打的那场伤势复发,要退赛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尤其是朱满那道金丹秘法【心血诛】,其恶毒狠辣之处,被科普得到处都是。

人人都知道了,傅长宁当时本就因【心血诛】受了重伤,之后是强行压制,强撑着继续比的赛,顶着病躯,接连闯入前八、前四。

本有机会再进一步,谁知道又遇见了手毒心黑的魔僧苏芒,刻意引发她伤势,致使【心血诛】复发,只能遗憾退赛。

原本因为傅长宁比武台上击杀对手,出手过狠,多少有些议论声的舆论,一下翻了天。

局势陡转。

本来这等横空出世、世无其二的绝世天才,就已经够吸引人目光了,自傅长宁进入前十六后,可以说之后每场比赛,三分之二的人来看的都是她。

而现在,因为两个出手残暴,直奔毁人根基来的魔修,这等天才提前折损退赛,便更令人惋惜不已。

第四是不错了,但往上还有第三第二第一啊!

焉知没遇到这两个魔修,她不能闯到最后一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不是遇见的是这位归元宗天才,提前将朱满扼杀,谁知道他那阴毒秘法,最后会害惨多少天才?能进前三十二的,可都是各大宗门的珍贵苗子,顶级宝贝。

舆论传至此处时,本来还有一种说法,道是傅长宁是替这些天才挡灾了,不过这种风向很快被按死了下去,专注于塑造傅长宁的强与惨,绝世天才退赛的扼腕,以及魔修的无恶不作。

硬生生将朱满的死打成了大快人心。

他从前在南洲的一些魔修行迹,如抓凡人与修士生剖研究身体构造的不同,强行融合修士与凡人肢体,乃至妖兽肢体,屠杀一些地方小宗族的事,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

是,仙魔本是修炼方式的不同,不代表绝对的好与坏。

可朱满那满身血腥与孽债,属于这种吗?

朱满已死,酆山方面保持静默,这事自然无人站出来否认,对苏芒而言,却是一夜锅从天上来。

他本也在和傅长宁这场比赛里受了伤,幸好昨天下午,前二十到第九的名次并未完全决出,于是他得以有机会休养一天,等到今天前四比完赛,方才和剩下的人,去争夺第五到第八的位次。

谁知道刚出门,就被同门们报以钦佩的目光,连白水寺的都监都说他干得漂亮,最好彻底废了这个绝世仙门天才。

苏芒:“???”

苏芒本是极稳和冷漠的性格,因为自身狱火的缘故,整个白水寺,不说百岁往下,所有筑基加起来,能打得过他的,都不超过两手之数。

这种环境自然培养了他看似稳重平和,实则蔑视所有人的心性。

“我佛慈悲”他不止爱对仙修说,击杀魔修时也是这么说的,平淡垂眸时,周身黑色狱火如焚,不知多少人,将他视为杀星、魔佛降世。

而今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滋味。

等到他打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已是面色漆黑。

在市井传言里,他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无耻小人!

苏芒并不怕别人说他狠毒、弑杀,无心无情,但骂他无耻狡诈,趁虚而入,真真小人一个,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他铁青着脸赶到仙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沿途一直有人看他,神色异样,但去瞧,又并没有。

苏芒在出手的边缘蠢蠢欲动,想到这里满地的仙门高修,终究还是忍住了。

比武台上打残打废还好,至少明面上不会有人出手报复,离开比武台,还这副做派,那就是等着仙门立地格杀了,他从不做这种蠢事。

越惊风、曾玉江、李月盘三人早早赶来,最后一人果然没来,苏芒内心磨牙更甚,只盼着这人以后别让他有机会遇见。

过了会儿,傅长宁比赛时,常在不远处等候的那位师姐露面,越曾李三人都上前询问,果然得到了要退赛的肯定答复。

流言坐实,一时,三人也谈不上是什么心情了。

本以为对手只有彼此,谁知道横空出世一个年轻后辈,做好了应对后辈的打算,后辈却又忽而退赛了。

如流星般骤然而逝,连他们都有些淡淡的惋惜。

大会官方也在商量今日的比赛要怎么办,本来的四进二被打乱,就三个人,直接一个人轮空也不合适,只能两两各自打一场,明确位次了。

裁判拿来三个签,上边分别写了“壹贰叁”,等会儿壹贰先打,随后是贰叁,若是顺利,两场就可结束比赛。

自然,为了导致连打两场带来的不公平,第二场会被安排在下午开始。

至于若是在第一场中受了不轻的伤,那只能说是时也命也了。

越惊风难得有些出神,抽签时也不甚认真,直到拿到手上,看到那个清晰的“贰”字。

曾玉江和李月盘都看向他。

曾玉江是壹,李月盘是叁。

他要分别和这两人打一场。

意识到这点后,越惊风轻叹了口气,倒也没说什么,“两位,请指教了。”

八进四的输家,这会儿都在旁边,因为等这场比赛结束,他们同样要上台,决出属于自己的位次。

孟元津在看到他的签时,便笑了起来,一抖一抖的,可惜由于笑得太欢快,伤势复发,一下侧肩上全是血。

他也算是霉运至极,十六进八,八进四,遇上的都是极克他的剑修,还都往他同一个伤口招呼。

——其实是因为,两人都知道,儒修的命门在哪,若是换个狠辣一点的,就直接斩断他手臂了。

断两臂,对儒修来说不会出现不能写的情况,但绝对比不上两臂俱全法力高。

邱蕴本想出于好心,给他治一下,身为水灵根修士,治疗法术她还是会几个的。

不过想到这是等下的对手,又不熟,还是犹豫了下,就这犹豫间,他已经自己念了一句。

“*风雨晦明淫,跛躄聋盲。

虚实在其脉,静躁在其情。

荣枯在其色,寿夭在其形。”

四周仿佛有灵气引动,不过数息,孟元津肩上的伤已经恢复如初。邱蕴不再上前,内心颇为惊叹,早就听闻儒修可出口成宪,但两大书院都不在南洲,她这些年来游历所见儒修,少有真能做到的,孟元津,也算她见的第一人了。

执戒和尚端坐另一旁,他并不掺和道儒两家事,也对苏芒视而不见,仿佛多瞧一眼都要瞎了眼睛。

但归藏寺僧服露出半条手臂,他那臂膀之上,古铜色肌肉遒劲,却满是昨日留下的红痕与剑伤,乍一瞧,也足够惊人了。

七人各自站立或坐下,而其他围观者的目光也多多少少落在他们身上。

在这一刻,他们就是世界的光源,台上的中心。

直至有人听见了,拐杖轻轻敲击地面的声音。

但又和一般老人的步伐不同,更轻盈利落,笃笃笃,一声接一声,恰到好处,自带韵律。

苏芒是第一个察觉不对回头的,哪怕那人此刻还隔着一大段距离,没出仙宫,他依旧从中听出了什么。

其他人反应慢些,但也都陆续转过头去。

视线尽头,一个青裙女子,拄着翠绿色的拐杖,缓缓而来。

她身上看起来并无明显伤势,只除了眼睛上蒙了一层白色纱布,此刻如盲女般,扶着拐杖,一步步前进,看起来慢极了,却又在十数息之间,抵达了他们面前。

她轻轻地开口了。

“我来晚了吗?”

如沸水炸开,所有人先后从愣怔中回神。

“不是说……”

“你伤势好全了?”

“你不退赛了?”

一声比一声难以置信。

不止七人,裁判,大会官方的人,前二十那些还没比完的,还有围观群众,水镜内外,无数人望向这女子,心中是相同的疑问。

难道昨晚那些流言,都是假的?

女子摇头。

“确实旧伤复发,有点儿严重,所以我特意请师门,将伤都暂且封印在双眼和识海之中。”

她的目识、神识,以及那双眸中的青色灵水,通通被封印了个干净,此刻无法看见周围任何画面。

“我今日也没想过能赢。但终归是有点遗憾,想了想,仍然想和三位师兄师姐比一场,只当是切磋,力有不逮时,我会及时认输,也省了三位师兄师姐再辛苦,多斗一场了。”

越惊风皱眉,不太赞成道:“师妹……”

纵使傅长宁继续比,对他有好处,他依旧不赞成。

顶着传闻中那么重的伤,何必非要冒这个风险呢?

其他人也是神色各异,多少想劝两句,但以他们身份,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年轻气盛时候的固执,谁不懂?谁没经历过?傅长宁比他们更天才,只会更固执,更傲。

她连自己师门都能说服,难道会因为他们而动摇?

比起这些人,苏芒就是纯幸灾乐祸了,此刻甚至想开口帮忙劝两句,让她继续比。

大会官方的人又跑去商量了,过了会儿回来道:“四进二比赛继续,恢复原貌!”

抽签。

第一场,越惊风对曾玉江。

第二场,傅长宁对……李月盘。

*出自苏轼的诗《张寺承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