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满朝文武震怒,狂生下诏狱!
当夜。
朱祁钰本来兴致高昂的来游玩的,但心情却是相当沉闷回到了皇宫。
毫无疑问,他好不容易出宫一趟的雅兴,被那姓林的狂生给搅和了。
这件事他从未想过,也从未有过文武大臣给他提过此事。
但是今天这个狂生的一番话,却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触动。
他让成敬,找来近二十年的科举名单。
他仔细看了大半宿,惊讶的发现,果然如那位林狂生所言,这一甲二甲的进士,还真大都是出身豪门世家。
当然,豪门世家的家学渊源深厚,管教甚严,有大家指导,这是寒门士子无法比拟的。
但去掉这个客观的因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因素在里面呢?
为何从来没有文武提过此事呢?
朱祁钰左思右想,最终发现了原因。
那就是这些当朝的重臣,竟都是豪门望族出身。
他们本就是既得利益者,焉能会提及此事?
“成大伴?你对这二十年的一甲二甲名单,有何想法?”
朱祁钰询问着成敬的看法。
要知道成敬,就是二甲出身的寒门子弟,对于此事,他也许最有发言权。
“若非当时臣的老师力争,当时臣应该也是三甲。”成敬想起往事,不无感叹道。
“唉,朕不否认这些豪门世家子弟不乏优秀者,但资质平庸者,也多有占据高官显位。”
“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占据高位而尸位素餐,寒门士子,以及平民士子,则无出头之日。”
“很多能力不凡者,只能终老在县令或者更低的官职上。”
“这个姓林的狂生,虽狂言狂语,但他却提醒了朕。”朱祁钰感叹道。
成敬想了想道:“那陛下您还是要保护好这个姓林的士子才行。”
“他那番言论,相信明日就能传遍京城,把朝中的重臣们,比作春沁苑的花魁,还真是少见。”
朱祁钰则是朗笑道:“哈哈,是啊,当时朕听了也是大为震怒,不过现在想想,还真是形象。”
“此人必须保护,不过,也得给他点苦头吃吃让他长点教训,否则,真是到时出仕,少不了要翻跟头。”
想到这,朱祁钰立即招来唐剑,让他亲自负责此事。
……
深夜。
林轩睡的正酣,可他的好友,那位齐公子却是始终睡不着。
他虽也时常说话无所顾忌,但终究是大家族出身,总不至于太过出格。
但今日这林轩,属实太过狂妄了。
这厮口出狂言的一番话,想必明天就要传遍整个京城。
想想都让人令担心。
而这厮自己却是酩酊大醉,睡的香甜。
“唉,真不知道老林明日醒来,会不会后悔今日这番话。”
齐瑞无奈地看向好友袁弘。
“你就不用担心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我看这京中的重臣们,也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了。”袁弘宽慰他道。
“希望如此吧。”
这一夜,袁弘,以及那位齐公子,一夜未能睡的踏实。
他们知道,昨夜林轩的那番话,今日定要在京城中引起轩然大波。
最大的可能,就是祸从口出,从而让他这次的科考,化为泡影。
那个狂生林轩,从好友口中得知昨夜的言论之后,便是狂笑一声。
“好啊,我的那番话,若真能传遍整个京城,简直再好不过了。”
一旁的齐公子,不免斥道:“你竟还笑的出来。”
“后天就要会试了,你也不怕朝中的那些大人,给你穿小鞋。”
“就算他们大人有大量,这次你也难免名落孙山。”
谁知,狂生林轩听了,不忧反喜:“若真那样,也是好事,至少能引起天下士人的思考。”
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齐公子不由气结。
正当他们三人准备吃早饭的时候,谁知客栈外,却一阵人声鼎沸。
“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你在这里不要出去。”
齐公子神色大变,把那狂生林轩,推入房门。
还未等他前去,院中便闯进来一众凶神恶煞之人。
“锦衣卫查案,无关人等,速速回房。”
一众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凶神恶煞的锦衣卫一出现,赶来看热闹的士子们,勃然变色。
在这个客栈里,大都是来自各地的举子。
谁曾想,在这即将会试的关头,凶名昭彰的锦衣卫却是出现在客栈。
要知道这锦衣卫每次出现,都代表着一阵血雨腥风。
这次不知又出了什么大事,能让锦衣卫们闻风而来。
大部分的士子,虽然心中疑惑,但却十分老实地听从了号令,慌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只见那帮锦衣卫,径直来到林轩,齐公子,袁弘的住所。
“谁是林轩?”
此话一出,齐公子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不过,他还是强自镇定,走了出来。
“大人,林轩昨夜喝醉,还未睡醒,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锦衣卫的千户,冷眼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而是,手一扬,几个锦衣卫便闯入了房间,很快像提小鸡仔一样,把林轩从房间里提溜出来了。
此时,哪怕被一众人高马大的锦衣卫,擒拿了,他却是一脸淡定的从容。
“哈哈,齐兄,这锦衣卫的诏狱,我还没见识过,我去看看了。”
齐公子听了,不由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笑的出来,不过,林兄你不用担心,你不是犯了什么大罪。”
“我会联络一众好友,营救你。”
他语气神态虽似轻松,但他也知道,既然是锦衣卫插手,此事必定很棘手。
待那一众锦衣卫押着狂生林轩离开之后,齐公子就准备联系昨天认识的一众士子,积极去营救。
谁知,那些士子大都是避而不见。
这可是锦衣卫的案子,谁敢插手啊?
再者,他们只是举子,还不是官员,哪有能力能够从锦衣卫手里,搭救出那个狂生。
他们避还来不及呢,谁会冒着被牵连的危险,搭救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
这位齐公子忙活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三五个愿意帮忙的好友而已。
袁弘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便安慰道:“清远,当今陛下乃是少有的仁圣之君,定不会大兴牢狱的。”
那齐公子听了,也是道:“是啊,通过陛下这一年的政绩来看,他确实是难得的明君。”
“可我怕明君也有糊涂的时候啊。”
袁弘听了,讪笑一声:“你还是说林公子狂人狂语,你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
“好了,咱们德州不是有位同乡在南镇抚司衙门吗?去找找他,也好让林兄在诏狱里,不至于太过受苦。”
齐公子听了,顿时回过神:“对,对。走,我们先去拜访下这位同乡。”
……
酒楼内。
那位齐公子和袁弘,请到了那位在南镇抚司衙门做事的同乡老吏。
“哈哈,齐公子,您就放心吧。那林轩还无事,人虽在诏狱,却是上好的单人牢房。”
“按照规矩,这样的人上面都有照拂,才会特意安排,不会遭到什么刑讯逼供的。”
“再者,陛下英明,哪能会因这狂生的只言片语的嘲讽,就让惩罚他啊?”
“以我看,这是变相的保护他?”
那位齐公子听到这老吏这番话,更加疑惑了。
“变相保护林轩?此话怎讲?”
那老吏饮了一杯酒后,神秘兮兮道:“您想啊,那林轩把满朝公卿逼做青楼妓女花魁,还不惹怒了那些权贵?”
“他们想要找茬,那还不容易戒?”
“不过,他现在确实在我锦衣卫诏狱,反而是最安全的了。”
齐公子听了,稍松了一口气。
“那他参加的会试岂不是泡汤了?”齐公子不无担心道。
谁知,那南镇抚司的老吏听了后,却是大笑一声。
“放心吧,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陛下能煞费苦心保护其,是看重此人。”
“非但不会影响他的前程,而且,将来还能大有可为。”
这南镇抚司衙门的老吏,在京多年,也许官职不高,但见多识广。
在锦衣卫里,更是锻炼出了观若洞火的好本领。三言两语,便安慰好了这位齐公子。
“若真是这般的话,那陛下当真是一代名君。”
“哈哈,谁说不是呢。”
三人又开怀畅饮了一番,直至微醺方才结束。
……
翌日早朝,大殿上群臣可是闹腾开了。
竟有举子,把他们比作是青楼那故作矜持的头牌?
这简直是胆大包天。
虽锦衣卫及时抓捕了那风言风语的狂生,但这件事却是传扬了出去。
如今,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热议这件事,让满朝文武甚是尴尬。
他们一向标榜自己,是圣人子弟,是当今国之栋梁。
这被人比作是青楼的头牌,还是第一次。
特别是不少出身显赫的官员,更是在朝堂上,勃然发怒,严厉斥责那狂生。
并且,请求陛下对那林轩进行严惩。
开割他举人的身份,发配至苦寒的边境,以儆效尤。
朱祁钰看着下方群情激奋的文武官员们,对此则是笑而不语。
这时,沈睿,率先走了出来。
“陛下,微臣倒是以为不必太过纠结这举子的狂言。”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寂静无声。
文武官员大都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这沈阁老到底怎么回事?
那狂生已经明目张胆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满朝公卿,俱都是婊子了。
他怎么还会为他求情?
寻思一想,他们就明白沈睿也是寒门子弟出身。
很明显,他没有在被骂的行列。
正当有人想出来与这位沈阁老辩驳两句的时候。
谁知,于谦却也走了出来。
“陛下,臣也认为对士子林轩处罚的话,会让天下士子寒心。”
“我等都知道,那林轩言语虽轻狂,但其说这番话时,却是有原因的。”
当于谦走出来的时候,群臣顿时偃旗息鼓了。
若说沈睿还是寒门出身,替那学生说两句话,还有情可原。
但你于谦却并非是寒门出身啊,怎么也为那狂生说起话来了?
紧接着,首辅商辂竟也开始为那狂生说起好话了。
甚至,直言指出曾经大明科举取士,确实有不少考官,看出身录用的嫌疑。
他这番话一出,整个朝堂上,顿时升起大的波澜。
自从隋唐创立科考以来,谁都知道,这科举确实是皇帝削弱豪门望族世家的手段之一。
而且,给寒门子弟指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已不是不可能。
官员的来源范围扩大,无疑削弱了豪门望族,加强了皇权的统治。
同时,也缓和了阶级的矛盾。
但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寒门,平民子弟依旧很难出头。
除非像沈睿这样的寒门少年天才,否则,一般的士子,还真难以出头。
这也是满朝文武讳莫如深的事实。
这些年,大家一直缄默其口,谁也没有提起过。
因为这大明的官员,是有数量的,寒门,平民上来了,那么豪门望族,世家子弟就会少一些机会。
这关乎到大家的利益上的事,当然也就很少有人提及。
现在,作为豪门世家的首辅商辂,却是提及了此事。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其实,商辂也是有苦衷的。
自从上次被皇上否决了出任主考官一事,他就在家闭门反思思过。
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当今圣上,那可是能比拟太祖皇帝,以及太宗皇帝的存在。
像这样的霸道天子,那绝对不允许当朝大臣结党的,更不允许其门下势力过大。
作为当朝的内阁首辅,在大明的权势,已经仅次于皇帝了。
怎么还可能再给他扩大门下势力的机会?
商辂是谁?
那可是当朝的三元及第者,其智商,情商之高,几乎无出其右者。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他就越发的谨慎起来。
而今日这种棘手的事,正是他向陛下表决心,表忠心的时候。
他岂能放过?
虽然这会让一些同样出身世家的官员,心中非议,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对于内阁首辅来说,陛下的垂青才是最为重要的,所以,他也才提出了大家一直讳莫如深的事。
若是其他的大臣提出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事情,那么群臣定会群起而攻之。
但作为豪门世家出身的内阁首辅提出,众臣都没敢再说什么,可他们心中却是震惊不已。
不知道为何首辅大人,为何要提及此事。
他们虽不知道,但朱祁钰自己却是明白。
商辂不愧是大明朝,情商,智商都超绝的人物
如今,他敢冒着得罪群臣的危险,提及此事来重新赢得自己的信任。
也是煞费苦心了。
对此,朱祁钰当然是投桃报李,嘴角露出了欣赏。
这无疑更加鼓励了商老头。
只见他不顾群臣震惊的神色,而后慷慨激昂道。
“陛下,我大明开国之初,太祖洪武皇帝完善科考,就是为了能够寒门士子,平民子弟一个更为广阔的出路。”
“可以说,这是太祖洪武皇帝定下的国策。
“如今,才刚历经数代天子,就已经快要封死了寒门士子,平民子弟的出身,这显然违背了太祖遗留下的祖训。”
“所以,臣建议此次会试,绝不能再出现往日科考的那种不公的行为。
商辂这番话,说的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满朝文武听的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与那些震惊当场的豪门世家官员不同,少部分平民、寒门出身的官员,一个个是游动莫名。
当今圣上的肱骨之臣,于阁老这建言,新任的沈阁老也是。
如今,连首辅都突然这番谏言,这是为何?
这一定是揣摩到了圣意啊。
这是当今天子的意思。
满朝文武是何等的智商,他们瞬间明白过来了。
内阁的其余几个圈老,如王直,汪文等,也都站出来附和这个建言。
虽然不少文武大臣,心中惊骇。
但此时他们却是一个个走上前,连忙附议众阁老的话。
当今圣上那是谁?
那可不是随意被他们欺弄的昏君,而是能与太祖皇帝,太宗皇帝帝相媲美的一代圣君。
既然他都是这样的想法,要为寒门,平民子弟的读书人出头。
那么这种大势,绝对是不可逆转的。
此次会试,势必要往寒门,平民士子身上倾斜一些了。
哪怕他们心中有千万的不甘,不愿,但此时也不敢忤逆了上意。
朱祁钰看着大部分文武,已经开始附和起商辂的提议,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这些文武,还是十分识趣的。
关于这次会试的朝议,他几乎都没有开口。
但整体的方向,却是朝着他的希望倾斜的。
“既然众卿都感到了这些年的科考有些不公,那朕就按照你们的建言,纠正之前的不公。”
“不过,朕还是希望众卿明白,朕和你们都是为国,为朝廷取士,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所以,无论其出身如何,只有其真的有才能那咱们就公平录用。”
众大臣听了之后,皆是抹了一把冷汗。
陛下越是这样心平气和,他们心中越是惴惴不安。
特别是那些出身豪门世家的官员,更是露出了惶恐和忧虑。
惶恐的是,陛下会不会对他们之前的行为,会不会彻查?
忧虑的是,他们的家族,可能会因此而没落下来。
但大势所趋,却是他们不能改变的。
朱祁钰似乎也看出了不少官员的心思,他微微一笑,缓缓道。
“其实,对于一些豪门望族世家来说,也并非是件坏事,这无疑更增强了你们子弟的竞争意识。”
“你们想想,你们家族中,有数不尽的藏书,有众多知名大家好友。”
“占着如此的资源优势,若还比不过寒门,平民子弟的话,那么强行进入朝廷,也许并非是件好事。”
他这番若有深意的话,让那些豪门出身的官员暗自警醒。
一个个低头不语。
这些人都是世家的佼佼者,岂能不知陛下的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们家族中的昏聩子弟。
若进入官场,因为能力不足,很有可能会受到朝廷的追责,继而连累至他们的家族。
严格科举,也正是防范这样的混子进入官场。
若从这一点来说的话,对于他们豪门世家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
当然,大势已成,就算他们想反对,那也是枉然。
陛下此番决定一出,定会赢得天下读书人的狂喜贺支持。
既然大势已成,他们也不会飞蛾扑火去反对。
最终,这项科考改革的草议,算是通过了。
不过,通过之后,却是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对于那个狂生林轩的处置。
要知道科考的不公,正是他一句话掀起来的。
如今,朝廷纠正了自己的错误,掀起了科考的改革。
如此一来,此人不但不是罪人,反而成为了“旗帜”一样的人物。
再把这样的人,关在锦衣卫的诏狱里,是不是不太好?
想到这一点,阁老沈睿再次站了出来。
“陛下,那林轩虽狂,但他秉性耿直,敢直言不讳,抨击朝廷过错,也是一个难得的谏诤之士。”
首辅商辂犹豫了一下,也站了出来。
“沈阁老说的不错,陛下,那林轩虽狂,却也是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提出此事,臣以为把他关入大牢,却是不公。”
“臣建议,用其他的方式,稍微惩治他一下,削一下他的锋芒即可。”
“是啊,陛下,把他的功名削了就行。不用打入诏狱。”
有了商辂带头,不少也都站出来,纷纷开口道。
不过,朱祁钰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众卿都是心怀宽广之人,但这小子终究是羞辱了你们,朕怎么也要让他吃点苦头。”
“这次考试,就让他独自在诏狱考吧。”
“考的好,还好说。若是不好,朕就让他在诏狱读上三年书。”
众文武听了,神色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陛下名义上要惩治那小子,其实是想保护他。
要知道大家可是主张削了他的功名的。
其实,谁都知道,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讲,没有比削去功名更严厉的惩罚了。
可陛下却是让他在诏狱考试。
这哪里是惩罚,这简直是给予特殊的关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