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难以揣摩圣意！
，在锦衣卫南镇抚司诏狱中，狂生林轩独自被关押在一间狭小而阴暗的单人牢房内。
此刻，他却悠然自得地坐在简陋的木床上，面前摆放着一桌丰盛至极的酒菜。
林轩一手端起精致的酒杯，轻抿一口醇香的美酒，另一手则夹起一块鲜嫩多汁的肉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着。
“这最后一餐，竟如此丰盛，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啊！“林轩自语道，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
在他心中，此次自己犯下的过错可谓捅破了天。
以他对官场规则和世态炎凉的了解，即便当今圣上仁慈宽厚，不轻易取人性命，但那些出自豪门世家的权贵官员们必定会不择手段地借机惩治他。
在林轩想来，最糟糕的情况无非就是被剥夺功名，从此再无踏入仕途之可能。
或许，圣上念及他往昔些许功绩，不至于狠下杀手要了他这条小命吧？
毕竟，当今圣上在位以来，广施仁德，被百姓赞誉为一代明君，总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然而，当林轩第一眼瞥见眼前这桌丰盛得超乎想象的大餐时，他不禁先是一愣，随后便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头狂笑起来。
“世人皆言当今圣上乃是堪比太祖皇帝、太宗皇帝般的仁君，哈哈哈哈哈……“林轩笑得前仰后合，眼中满是不屑与讥讽。
“如今看来，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像我这般微不足道之人，竟然也要被处以极刑，足见这位新君终究还是不敢得罪那些豪门世家啊！“
“罢了，罢了，这断头饭还是要吃的。”
林轩狂笑一声，大吃海喝起来。
边吃边用筷子敲打着碗盆，和声高唱着，神色中未见丝毫惧色。
隐匿于暗处的唐剑，看到此番情景后，那张向来如寒冰般冷酷的面庞之上，竟是罕见地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呵呵，倒是有点儿意思。”
此地乃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诏狱，在这里，能够保持镇定自若的士大夫，唐剑并非从未遇见过。
然而，似林轩这般年纪轻轻，面对生死却毫无惧色，甚至大义凛然、毫不退缩的年轻士子，实在是凤毛麟角、极为少见。
此时，身旁的南镇抚使凑上前去，询问道：“指挥使，依属下之见，这狂妄无知的书生恐怕是对圣上有所误解了，不知是否需要将实情告知于他......”
未等他把话说完，唐剑便摆了摆手，打断道：“不必，无需多言，本指挥倒是很想瞧瞧，待到明日，此人究竟会是何种模样。”
听到这话，一旁的南镇抚使赶忙赔笑应和，并连连点头称是。
与此同时，远在皇宫之内的朱祁钰，在听闻了这件事情之后，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想不到啊，这小子竟然误以为朕要取他性命，那他可有咒骂朕否？”朱祁钰饶有兴致地问道。
唐剑连忙恭敬地弯下腰来，回答道：“陛下，那狂生虽然性情张狂不羁，但终究还是不敢冒犯陛下您的龙威的。”
“据臣所见，起初他得知消息时，神色间满是惊愕之色，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与坦然。”
朱祁钰听完唐剑的禀报，微微颔首，表示认可：“嗯，如此心性，确实难能可贵。”
“不过，朕很想知道他明天又是什么样子。”
……
翌日。
诏狱里，狂生林轩精神焕发起床。
昨夜，昨夜，他喝的极为畅快，直至酩酊大醉。
在看来，如此也好，至少在砍头之时，不会感到疼痛。”
但等他美美睡了一个大觉之后，惊讶地发现自己依然身处诏狱中。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和头颅，确认一切完好无损后，不禁喃喃道：“真是奇怪，为何我尚未被砍头？莫不是要等到今日？”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只见一名身着锦衣的小旗领着几名校尉走了进来，他们手中端着各式各样精美的食物，香气扑鼻。
林轩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丰盛的美食，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笑嘻嘻地对那名小旗说道：“咳咳，这位兄弟，你们这诏狱中的断头饭，未免也太多了些吧？”
那小旗闻言微微一笑，却并未回应他的话，只是说道：“林公子，请慢用。”
林轩望着那些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满是疑惑，但随即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么多。
既然有这等美味摆在面前，又何必浪费呢？
于是乎，他二话不说，立刻扑向桌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只见他双手并用，如风卷残云般迅速消灭着盘中的食物，吃得满嘴流油，全然不顾形象，一副十足的吃货模样。
等他吃完饭之后，林轩又惊讶地发现，又有几个锦衣卫抬着矮桌，拿着笔墨纸砚进来了。
更令人意外的是，随后，又走进来了两个礼部的官员。
“两位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莫不是在将我斩首示众之前，还让我去参加会试吗？”林轩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两位礼部官员。
那两名礼部官员却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表示默认。
“林轩，你还是好好准备一番吧。”
“在这诏狱之中举行会试，你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呢！”
听完这两人的话语，林轩当场就愣住了。心中暗自思忖道：“这皇上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此前不都传言说要用我的项上人头来安抚民众、平息众怒么？”
“怎的如今又突然改变主意，竟要我在临死前再参加一次会试？即便是我自恃天赋过人、头脑聪颖，此刻也是难以揣度圣上的真实意图啊！”
不过转念一想，能够有机会参加会试，对于任何一名士子而言，都是梦寐以求之事。
毕竟这可是与来自天下各地的士子们一同角逐较量、一展才华的大好时机。
而身为闻名天下的狂生，林轩自然更是不愿轻易放过这样一个难得的机遇。
想到此处，林轩不禁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既然如此，那我可当真得好好感谢陛下了！”
“哪怕考后他依然执意要取走我的性命，但仅凭这次给予我参加会试的机会，我林轩此生都会牢牢记住他这份恩情！”
说完之后，他立即把纸张铺开，而两个官员便把密封好的考题，交给了他。
他看完之后，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就奋笔疾书，开始了书写。
……
国子监，有内阁阁老沈睿作为主考官的会试，也正式开始了。
大部分的考生，眉宇间洋溢兴奋之色。
因为这上千的出身寒门，平民士子们，得知了朝廷的诏令。
这次，要公平对待所有出身的士子们。
无论其是如何出身，那么只看其才华和品行。
绝对不会以其出身来作为科考取仕的标准。
此诏令一出，近两千的士子，全都是跪伏在地，高呼万岁。
自从宣德皇帝之后，豪门世家逐渐把持了科考。
甚至，还愈演愈烈，直接导致了寒门，平民子弟录取人数，连年走低。
虽然寒门，平民子弟十分不满，但他们终究是人微言轻。
很难能影响到朝廷的决策，唯一能做的也无非是抱怨而已。
可现在，朝廷却是对此科考的弊端，进行了改革，这无疑极大的鼓舞了大明士子。
特别是这次会试，不但录取的人数会大幅的增加。
而且，寒门，平民子弟的录取人数，还将激增。
这些都无疑令众寒门，平民士子激动莫名。
当然，他们也忘不掉他们的英雄“林轩”。
当得知他还在诏狱里后，他们就纷纷联名上书
要求赦免其无心之言，释放他。
对于他们的联名上书，内阁也是按下不表。
……
虽然内阁按住了众士子的联名奏折，但还是有寒门出身的官员，透露出了口风。
那就是他们口中的英雄林轩并未遭到什么折磨。
非但如此，还在锦衣卫的诏狱进行了会试的科考。
当听到这种情况之后，这些士子都是狂喜不已。
特别是那位来自德州的那位齐公子，更是带领一帮好友士子，对当今圣上感激涕零。
一千余名士子，也对这位新天子，有了重新的认识。
纷纷歌颂其圣明云云，这些自是不表。
话说朱祁钰听闻小太监王诚的禀报，莞尔一笑。
“陛下，如今您的圣明，所有的士子都在传颂。”
“是吗？朕还以为他们在背后编排朕是桀纣之君呢。”
“他们怎敢？陛下您的每一步深意，岂能是他们所能了解的？”
“哈哈，不错，小诚子，你越来越会讨朕的欢心了？这也是你师父教你的吗？”
当听到陛下的揶揄，小太监王诚吓的脸色苍白。
他的师父成敬，可是屡次警告他们，要切勿有魅上之心，否则，可是家法伺候。
“哈哈，好了，别担心了，朕不会与你师父说的。”
朱祁钰心情十分愉悦。
那小太监王诚听了，这才抹了头上的冷汗。
……
国子监，上千应考的士子，也放下了一桩的心事，同样是心情大好。
他们奋笔疾书，开始了这次的恩科会试。
锦衣卫诏狱里，林轩也同样正书写着此次科考的试卷。
如今的他已经处在了诏狱，还有比他更无所顾忌的吗？
所以，在得到了此次命题之后，立即开始以“为政者仁”为题，无所顾忌的写着他的观点。
他没有像其他士子那样，一上来就是对皇上，对朝廷的歌功颂德。
他直接展开了对朝廷的鞭挞。
从内政，到外交，再到军事。
可以说，无所顾忌。
一个礼部的官员，看他义愤填膺，奋笔疾书的样子，不由升起了一丝的好奇之心。
他默默地走过去，伸头扫了一眼，顿时间，脸色大变。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这世间竟还有如此的狂生，他以为自己六科给事中的言官啊？
而且，就算是言官，也不能不给当今圣上留点脸面吧？
要知道当今圣上，无论是民间，还是满朝文武官员，无不称颂其英明神武。
甚至就连于阁老，都找不出圣上什么缺点了。
这小子倒好，满篇锦绣文章，大都是对当今圣上和朝廷的鞭挞。
甚至，有很多都是吹毛求疵。
如今朝廷上，还没有哪个文武官员，敢这样指责当今圣上这些所做出的国策。
这小子简直是狂妄至极，狂妄至极。
圣上仁义，本想放过他一马，更恩准其参与了这次的会试。
可谁知，这小子根本不知圣上对他的恩赏，竟还如此狂妄至极，简直就是找死。
但作为监考官，他们也不能直接说什么，只能无奈收了他的试卷。
而后匆匆离开了诏狱，去向主考官阁老沈睿汇报去了。
而当沈睿看过那狂生林轩的试卷之后，先是拍案叫绝，随后，就是眉头皱起。
站起身，前后左右来回踱步。
他虽对林轩的试卷，拍案叫绝，但却忧虑起该不该把他的试卷呈上去。
若是呈上去，很有可能这小子小命难保。
因为其在最后，就差点指着当今圣上的鼻子骂了。
当今圣上虽然十分仁慈，宽厚，但实际上却又杀伐果断。
而且，圣意向来十分难测。
难保呈上之后，会惹怒当今圣上。
若激怒了皇上，这小子可真要小命不保，或者真的要在诏狱终老了。
不过，不呈上去的话，作为此次主考官，又有欺君之嫌。
他犹豫了片刻之后，就有了主意，那就是交给老狐狸首辅大人来处理吧。
这个老狐狸应该知道怎么办。
而此时的商辂正在内阁处理公务。
对于此次没能做成主考官，要说他没有一丁点的怨言，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也知道。
相对于去争取主考官这个差事，陛下的信任才是他最该争取的。
他在士林中，名望声隆，同时门生故吏，以及同窗好友同年，又遍布朝野。
再加上其又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
陛下对他有所顾忌，也是应该有的。
此次不让他兼任主考官，也是为了防止他的门生，进一步的扩大。
好在他能及时醒悟，在科考改制的问题上，站在了皇上一方。
这才重新赢得了他的信任。
商辂想到这里，心中稍微舒服了一些。
以后主考官的差事，谁想争就去争抢吧，反正我不去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