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卖灯草
以前在酬勤寺门前乞讨为生的秋葫芦母子,因秋葫芦用粘秋娘的工具粘了寺庙的钱,驼子和尚悟虚一直怀恨在心,找了个借口,再也不让他们娘俩坐在寺庙门前乞讨,只要他们坐在庙门口,驼子和尚就来开赶。
秋葫芦问:“悟虚大师,您为什么不让我们在寺庙门口乞讨?”
悟虚道:“你们娘俩平日衣不遮体,坐在寺门口有碍观瞻,影响进庙烧香的香客,因此不容。”
秋葫芦求多了,悟虚就不耐烦,大声说:“即使我不讲究体面,你也得顾及佛祖的颜面,无论你如何乞求,以后再不能到寺庙正门逗留。”
秋葫芦以后就在寺庙的侧门廊下坐着乞讨。
一天,周少贵又路过酬勤寺,没看到秋葫芦,就沿着寺庙寻了一圈,看到秋葫芦娘俩坐在侧门。问起原由,秋葫芦就向周少贵诉苦。
周少贵对秋葫芦说:“你现在慢慢长大,长期乞讨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以后安生立命,还得靠劳动获得酬劳,得以生存,就像这个寺庙的名字样,天道酬勤,不劳动是不行的。”
秋葫芦说:“我不知道干什么事?”
正说着,有一个人从他们面前经过,嘴里吆喝道:“卖灯草哇!要灯草吗?”
周少贵细看那人时,也比秋葫芦大不了多少,于是,周少贵指着卖灯草的人对秋葫芦说:“你看,别人这卖灯草的人跟你差不多大,也就十三四岁,他能做小生意了,你也不妨去试试。那灯草又不要本钱。”
秋葫芦说:“我不会。”
周少贵道:“你每天只坐在这里伸手讨要,哪里会。这东西不难,现在这个季节,湖里和塘边到处都是灯草,用鎌刀割回来,晒两个时辰,就用针或者牙签把草芯挑出来卖。有时候也可以直接把割下来的灯草拿去卖,只不过卖便宜些。我小时候家里那么有钱,我都学着挑过灯草,这是古人传下来的东西。”
周少贵深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既然自已懂这搞灯草的全部过程,不如亲自教他,引导他习劳经商的兴趣,于是把秋葫芦带到附近的湖边,现身说法,教秋葫芦从割灯草开始学起,到用针挑草芯和卖灯草的一套方法。
秋葫芦第二天就按照周少贵教的方法,清早割了灯草,在家里慢慢学着挑草芯,只一两天时间,他就把卖灯草的所有工序完全学熟。俗话说,熟能生巧,巧了就能开业赚钱。
秋葫芦就开始每天背着灯草,拿着草芯走街串巷的卖灯草。结果一天下来,赚的钱能够让母子俩买三四天的粮食。这就让秋葫芦对这个买卖更有信心。
秋葫芦卖灯草的生意逐渐走上了路,就不再想着讨饭的事,一门心思用在做生意上了。
秋葫芦走村串巷的时候,常常有小孩子跟着他唱:
“好哭佬
卖灯草,
卖到河那边狗子咬,
狗子狗子莫咬,
那个好哭佬回了。”
这个童谣秋,秋葫芦小时候也听母亲教他唱过,村里的孩子跟着他喊时,他并不恼,每回到从村这头走到村那头时,跟着他唱童谣的队伍越走越大,村里人来找自家孩子时,也买他的灯草。
条件好的人家,买剥好的灯草芯,可以直接用,勤俭一些的人家,就买灯草自已回家剥灯草芯。
离酬勤寺不远,有一个叫纪家墩的村庄,这里的人对秋葫芦就不太客气。每回他一走近这个村子,村里的孩子就开始唱:
“叫花子,
卖灯草,
卖到纪湾被狗咬,
狗子狗子瞎咬,
咬死叫花子散了!”
原来这个纪家墩离酬勤寺很近,那里的人都曾经见过秋葫芦在庙门口乞讨,特地为他编了个歌谣。那帮孩子唱完了,就唆狗出来咬他。
这群孩子中为首的是恶三婆的孙子纪肥头。纪肥头牵了一只大黄狗,故意把狗牵到秋葫芦跟前,放开狗绳,口里说:“大黄给我咬!”
大黄狗见了生人,又有主人助威,就朝秋葫芦猛扑过来。秋葫芦是乞丐出身,平日这种狗咬的事见得多,见狗冲来,瞬间变成马步,拉开架势准备应对,那狗看生人的架势有些厉害,犹豫不敢上前,纪肥头就自已冲在狗前面,狗才跟着主人冲。等待狗冲到面前时,秋葫芦一下子双手出击,卡在狗嘴叉子之间,大黄狗的上下牙齿卡在自已的脸皮上,动弹不得,两只腿乱蹬。看狗的眼神凶光散去,秋葫芦才把狗放下。那狗不再恋战,夹着尾巴跑了。
纪肥头跟秋葫芦年龄差不多,他看狗子不顶用,就亲自上阵,上去就打,其他小孩平日也是他的喽啰,一起扑上来,把秋葫芦掀倒在地,秋葫芦怕自已辛辛苦苦剥好的灯草芯受损,就用自已的身体护着,任凭那帮小孩在他身上拳打脚踢。
正在这时,忽然一声锣响,有人吼道:“小王八蛋住手!”
那帮小孩听到吼声,这才散开来。那敲锣的是个耍猴的河南人。江湖人见不得恃强凌弱行径,那人扬起耍猴的鞭子,指着众小孩说:“再看到你们欺负人,小心我把你们的皮剥了,让你变成猴子!”
秋葫芦被耍猴的江湖人解了围,起身向耍猴的人鞠了个躬,又去卖灯草。纪肥头本来不想罢休,但看到猴子,想看猴戏,就暂时放过了秋葫芦。
纪家墩有点大,房子的坐落有些乱,秋葫芦在村中穿着走很久,来到一栋带天井的大房子前,心想,这些有钱的人,肯定不会用灯草了点灯,一定是用棉线灯芯了,就不在那门前吆喝卖灯草。到了旁边一户门口才开口:“卖灯草哦!”
这时,大房子里走出一个老女人,对秋葫芦怒吼道:“你个小杂种,欺负老娘吧,在我家门口不叫卖,偏偏到别人家门口才叫,是什么意思?”
在老婆娘骂人的时候,一只大黄狗跑了出来,先是在狂吠,当看到秋葫芦时,扭头跑回家了。
这骂人的便是纪家墩的富户,女家主人称纪三婆。纪三婆长了副男人身板,身高马大,一副巴罗脸,斜眼暴牙,甚是吓人。她平日为人狠毒,嚣张跋扈,人们在背后称她为恶三婆。
秋葫芦解释说:“我看您大户人家,可能用的是高级些的棉线灯芯,才没敢在您门前叫卖。”
恶三婆道:“少废话,你的灯芯怎么卖,灯草怎么卖?”
秋葫芦说:“灯草芯一个铜板十根;灯草呢,一个铜板三十根。”
恶三婆听了,摇头说:“今天在我这里,这两样东西都是一个价,不管灯草和灯草芯,都是一个铜板卖三十根”
秋葫芦:“那我不能卖!”
恶三婆:“为什么不能卖?”
秋葫芦:“把灯草剥成灯草芯很麻烦,很费时间。”
恶三婆道:“那我不管,你从我家门前走过的,你不卖就收你的过路钱。”
秋葫芦听此言,知道遇了恶人,准备拔腿就跑,但那恶三婆早有防备,已捏住了秋葫芦的灯草,秋葫芦无法脱身。
这时,恶三婆的孙子纪肥头也回来了,看到秋葫芦在自家门口,便对恶三婆说:“奶奶,这个叫花子打了我家的大黄狗。”
恶三婆听说秋葫芦打了自家的黄狗,一把揪住秋葫芦的衣领说:“你个叫花子,胆敢打我家的狗,你知道吗,你这是打狗欺主!这还了得。”
说着抡起她的大手,往秋葫芦脸上乎了一巴掌,然后夺下秋葫芦的灯草和灯芯说:“你小子今天就是‘不要命钱,胡琴也别想拿走’!”
秋葫芦孤立无援,挨打又受气,委屈得哭了起来。
村中一些人听到扯皮都来看热闹。村人知道这恶三婆的过性,怕惹麻烦,不敢上前插言解劝,最后有一个孤老爹爹实在看不下去,上前说:“你个恶婆娘,欺负一个苦命的小孩是要短寿的!”
恶三婆便又跟解劝的孤老爹爹吵了起来,但抓住秋葫芦的手仍不松开。这时,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虽然不敢与她直接交言,但都在旁边对她指指点点,眼神中充满鄙视。
恶三婆看惹了众怒,也会自已转弯,从衣兜掏出几个铜钱丢在地上,拿了一把剥好的灯芯,头也不回地走了。
秋葫芦后来到纪家墩卖灯草时,都是尽量的躲着这个恶三婆,但这婆娘耳朵灵,听到动静,总会找秋葫芦强拿恶要。
有一天,秋葫芦卖完灯草回家时,在路上遇到了周少贵,就说了在纪家墩卖灯草的遭遇,周少贵摸着他的头安慰道:“人活在世界上,会遇到很多事情,这种人你躲着她就行了。”
秋葫芦说:“我每回到了那纪家墩都是躲着她的,但总躲不过。”
“有这样的事?”周少贵沉吟了一会说:“你明天弄一点石灰水,搞一部分灯芯出来,放在石灰水中吸水,吸饱了水再晒干,如此数次,晒干后备用。如遇那恶婆娘再强买,这把这个吸了石灰的灯芯卖给她。”
秋葫芦不懂,问道:“这起什么作用?”
周少贵说:“这吸了石灰的灯草芯,在点灯的时候,虽然点得着,但不熄也不亮,那灯火总象要熄的样子,要不停地挑灯芯才行。这样的话,那恶婆娘觉得你的灯草不好,可能以后就不找你买了。”
秋葫芦依计而行,再次遇到恶三婆强买时,就把那吸了石灰的灯草芯卖给她。那天晚上,恶三婆点灯时,每回到烧着烧着,火就小了,像要熄灭的样子,起不到照明的作用,她只得不停地挑灯芯。那几天恶三婆正在闹肚子拉稀,不停的往马桶上跑,她本来老眼昏花,又闹肚子拉脱了气,加上灯又不亮,再次上马桶时,慌忙中坐在了马桶沿子上,一下子把马桶坐翻了,一马桶稀屎都泼在了屁股上,顿时,满屋都是臭气。
恶三婆浑身臭屎,稀里哗啦。她站在房间里大喊大叫,在她看来,只要有事,就是别人的错,愤怒之余,也在脑海中搜寻是哪里出了毛病,结果看到那油灯火光很小,似鬼火,才想到这事应该怪到卖灯草的身上。
恶三婆坐翻马桶的事,很快在纪家墩传开了,恶三婆的孙子纪肥头听说这事要怪秋葫芦的灯草不好,加上以前他们有打狗的过节,这纪肥头又想报复秋葫芦,还把这事告诉了奶奶恶三婆。
过了些天,秋葫芦又到纪家墩来卖灯草,心想,我先前卖的灯芯不好点,你恶婆娘这次该不会再找我买灯草了吧。这么想着,正要经过恶三婆家门口,却看到恶三婆叉着腰站在那里,秋葫芦确实看到她就害怕,急忙转身绕开她走,恶三婆个子大,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捉住了秋葫芦,揪住他的耳朵,大骂:“你个婊子养的叫花子,赔老娘的腰!”
恶三婆的样子太吓人,秋葫芦摆掉揪住耳朵的手,撒腿就跑,这时恶三婆的孙子纪肥头和另外几个小家伙牵了黄、黑、白三个狗子向他冲来。这一下突然袭击,秋葫芦是背对着狗在奔跑,当听到狗的叫声转身时,为时已晚,屁股被一只黑狗咬住,秋葫芦忙用灯草朝身后用力打去,灯草抽在狗脸上,狗才松口逃走。
其它两只狗看秋葫芦已面对它们,而且他拿出了斗狗的架势,狗也不再往前冲。
这时旁边草屋门口一老翁正在吃饭,看到秋葫芦的屁股被咬,现在还在流血,就喊道:“娃儿,快过来,爷爷帮你把伤口敷一下。”
那老爷爷帮秋葫芦清洗了伤口,然后把一坨热米饭敷在秋葫芦的屁股上,才让他走。还嘱咐说:“娃儿,你再别缠那恶婆娘!”
秋葫芦被狗咬的很重,回家睡了三天,再出门割灯草时,又碰到了周少贵,就把自已被欺负的事又跟周少贵说了。周少贵听后,有些自责,怪自已考虑不周,便问:“你还想报仇吗?”
秋葫芦道:“我恨不得真想把他们弄死!”
过了两天,周少贵找到秋葫芦,要了几根剥好的灯草芯,捣鼓了半天,又递给秋葫芦说:“我这次陪你一起到纪家墩卖灯草,这几根灯草芯,要轻拿轻放,把它混合在其它灯草里面,想办法卖给那恶三婆。”
秋葫芦又到纪家墩卖灯草,不同的是这次他还牵了一个瞎子。那恶三婆见到秋葫芦,开口不提她孙子纪肥头放狗咬人的事,而是恶狠狠地说:“叫花子,你上次卖的灯草芯不能用,得跟我换掉才行,否则别想离开这村子!”
秋葫芦还想与她争辩,周少贵说:“散了,不扯了,就给她换些新的。”
秋葫芦把事先专门为恶三婆准备的灯草芯拿出来,装出不舍的样子递给她说:“婆婆,你稍微加一点钱给我好吗?”
恶三婆恶咬牙切齿地说:“你个叫花子给我做梦吧!”说着一把夺过灯草,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两天,很多人聚在酬勤寺门口谈论一个消息:说纪家墩纪三婆家半夜着火,那个带天井的大房子已化为灰烬!庆幸的是人员没大的伤亡,只是恶三婆脸部烧伤,没了鼻子。
原来周少贵把那几根灯草芯中间部分放了雄黄,点灯时,待火烧到那个部位,就爆燃起来。大火夜里烧掉了恶三婆的房子,因她平日为人歹毒,发火后没人施救,眼看着房子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