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卖木屐和卖油鞋的故事
汉口王家巷江边，有一家出名的老字号木屐店铺，叫‘老汉阳木屐’，店主为汉阳人士，姓周，是周少贵的本族乡亲，名叫周九斤。这周九斤年龄与周少贵相仿，是做木屐的第四代传人，他做木屐的手艺精湛，在汉口同业界口碑很好。他做木屐生意，采取前店后厂形式，又做又卖，批零经营，生意一直很好。
那是个梅雨季节，汉口老是下雨，虽然汉口部分地方有柏油路，但大部分道路还是泥巴路面。周少贵看天气不好，道路泥泞，便准备去买两双好些的木屐雨天‘刹’ 脚。
周少贵在乡下时，听老人说起过，有个本族乡亲，几代人都在汉口做木屐生意，开了个‘老汉阳木屐’店，发了大财。
周少贵先前落魄，刚从乡下逃到汉口时，在汉正街找过开绸缎庄的堂叔周青山借钱，结果碰了一鼻子灰，钱没借着，还丢了面子。后来他虽然举目无亲，碍于面子，他也没敢找周九斤家开口。
现在周少贵要买木屐，自然又想到了这开木屐店铺的乡亲，也顺便去会一会这家族族亲。
周少贵来到王家巷，很快就在路口找到了‘老汉阳木屐’店，只见这木屐店古色古香，店铺的房屋是全木结构，四柱三干的栈门，甚是气派，木匾雕刻的招牌，古色古香，透着遥远的岁月痕迹。
周少贵走进店时，因正是下雨的原因，来店中买木屐和修木屐的人很多。周少贵就静静等待，在店中看木屐、和试试木屐。
他还到生产木屐的作坊看木屐的制作过程：木匠先按鞋码大小尺寸，在木板上画好鞋底，用钢丝锯锯出木鞋底，刨好平面和角度后，在鞋底下钉上方型铁齿，再往木鞋底上钉牛皮鞋衬、鞋邦，木屐成型后，再厚厚的刷上桐油，晾干，如此三次，鞋邦的颜色晒成了黄铜色，这才做成了个好木屐。
周少贵在店铺中转了一圈，看里面顾客买了东西，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提了两双木屐，向柜台边的周九斤问询价钱。
周九斤早注意到了周少贵这个这个顾客，见他不慌不忙悠然自得的样子，也觉得这人与别人不一样，见周少贵现选好了木屐，他热情接待，客气地对周少贵拱手施礼说：“先生久等了！”
周少贵拱手还礼后，正要说话，店门外突然轰隆一声响，接着有人大声嚷道：“赔我的腿，赔我的膝盖！今天不赔，我就不走！”
周九斤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听到叫喊，不敢怠慢，跟周少贵说了声对不起，就到外面看动静。周少贵也随着出门。
门外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长着反颌骨的豁嘴巴，那人正坐在泥泞的地面上，抱着腿大声叫疼，他背上还贴着一张白纸，上书：“木屐木屐，跶倒了克膝（膝盖），如若不赔钱，对你不客气。”
再看那男人身边，有一个半新的木屐丢在一边，木屐上的齿钉，也断了一颗歪在旁边。
那男人在店铺门外不停地大喊大叫。老板周九斤拿起丢在一边的木屐看了看，那齿钉断掉的地方有些不合情理，他正在分析原因时，那豁嘴加大嗓门喊叫，周老板怕影响生意，连忙扶着那男人的手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们在屋里去谈好吗？”
这时陆陆续续有顾客进门。
那男人突然一把拉住他说：“你是这里老板，你来得正好，你来给大家说清白，你这个木屐做的是个什么东西，还没穿几天就坏了？”说着就站起来，一把揪住周九斤的衣领说：“你快把这事跟在场的众人说清楚！”
周九斤是个本份人，一时下不来台。
周少贵在江湖上扯皮的事见得多，一看便知道这个扯皮的豁嘴巴是个‘烂药’（混混），他来闹事的目的，无非讹钱，要嘛收了别人的钱来闹事，若是好语相劝是没有用的。
周少贵走过去，一掌推开豁嘴巴，用汉腔说：“你个差火的豁嘴巴，老子正在买东西，你却在这里闹事，小心老子对你不客气。”
那豁嘴巴见周少贵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又以为他只是顾客，也不敢贸然造次，就说：“那您先买东西，等您买完了我再来闹。”
周少贵和周九斤一同走进屋里，小声用汉阳土话问周九斤：“老板，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吗？”
周九斤说：“先生，我没有得罪任何人！”
周少贵说：“这件事我帮你解决！”
周九斤有些犹疑，讷讷地说：“先生，那敢情好，但我们萍水相逢，您怎么想到要帮我？”
周少贵意味深长地说：“因为一笔难写一个周字！”
周九斤说：原来你是同姓家门，听先生说话的口音，象是汉阳人？还跟我一模一样。”
周少贵说：“我不光是汉阳人，还是周家大湾人！”
周九斤这才恍然大悟说：“原来是本族亲人啦！”
两人一摆族谱，说起老人的名讳，周九斤这才知道此人就是周举人的后人，那个败了家的周少贵。”
两人谈了些家乡的事情，越谈越亲热，但想到目前还有个麻烦正在门前扯皮，就开始商量对付‘烂药’的办法。
离木屐店不远的江边，就是王家巷码头，周少贵知道三猴子的丐帮弟子常在此活动，他们有多年的合作关系，丐帮里年龄稍微大一点的人，都认识周少贵．
周少贵来到码头一站，不久果然有人过来打招呼，一个中年乞丐向他抱拳行礼后，两人寒暄了两句，周少贵便说了木屐店的事，让他找两个人帮忙．找出木屐店被闹的原因。
那豁嘴巴还在周九斤的木屐店铺门口乱骂乱叫，把一些想买木屐的人也吓走了不少．周九斤叫苦连天，说同意双倍赔钱于他，那人还是不依。好说歹说，劝也不住他，他还是干闹，周九斤就觉得蹊跷，他哪里是为这点木屐钱呢？
正在豁嘴巴闹得欢的时候，木屐店门口已没有买木屐的人，店主周九斤也愤愤离开。这时，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走了过来，在豁嘴巴的身边，一边一个把他夹住说：“豁嘴，我们说好的，有钱大家一起赚的，怎么出来打闹台，也不喊哥几个？”
豁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们，但又似曾相识。
那其中一个乞丐甲对着他压低声音说：“你这打闹台的戏，如果不要我们参加，那我们就真的搞‘不要我来，打闹台’的嘞！”
豁嘴听了这个人的话，心想，完了，这两个叫花子看出了自已的名堂，下一步怎么搞呢？正在盘算时，乞丐乙则说：“要不你去休息一会，接下来我们替你闹，你分一半钱就行。”
豁嘴听了这个话，不知是计，心中一喜，心想，这两个乞丐帮我闹事，我只拿钱就行了。万一周老板动真格的打人，打的就是那两个人了。
豁嘴连忙起身答应着，准备走时，乞丐甲一下子拉住他低声说：“那我们闹完了事后，在哪里找你？”
豁嘴看了看四周，把手捂住乞丐甲的耳朵说：“搞完了，就在街对面的油鞋店找我就行。”
乞丐甲说：“你要是骗老子，汉口的路上，你就没有你落脚的份了！”
豁嘴头一掘，信誓旦旦地说：“如果哄你，我是你的儿！但你们来找我时，千万别让这卖木屐的看到！”
乞丐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在豁嘴离开的时候，乞丐乙就悄悄吊着线，一直跟到卖油鞋的店铺，听了豁嘴与油鞋老板的对话，才离开。
为了确认此事，到了傍晚店铺打烊的时间，两个乞丐都找到油鞋店，与那豁嘴碰了头。
油鞋老板见到两个乞丐参与其中，有些顾虑，担心事情败露，心里有些不舒服，豁嘴看出老板的顾虑，为让油鞋老板放心，连忙谎称：“唉呀老板！你放心好了，这两位是我多年的江湖朋友，是自已人，他们也是来帮忙的，您放心好了！”
油鞋老板这才放下心来，把了承诺的闹台钱。
两个丐帮子弟把探得的消息如实告诉了周少贵和木屐店周老板。
周老板只听了消息只是摇头，咬牙切齿地说：“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做的生意又不同，不相干扰，没有竞争，又不是行毒，却做出如此行径，真是可恶！”
原来这油鞋店叫红盛油鞋店，就在木屐店的斜对面，老板是汉川人，名叫胡利，平日与周九斤无怨无仇，各做各的生意，只因近来木屐的生意比油鞋的生意好，那油鞋店胡老板心生妒嫉，出下策。
木屐和油鞋同是雨天穿的东西，若比起好坏，都不分伯仲，各有各的长处，各有各的短处。
木屐的好处是：穿着布鞋、皮鞋、棉鞋的人，在雨天临时出门办点事，可直接‘刹’木屐出门，要脱也方便，但见不得一点深水；油鞋的好处是可直接涉水，和淤泥，但穿它时，有些体重，稍微不慎，会打脚，外观也难看。
既然顾客都选穿木屐，也就说明现实中的实用价值要高于油鞋。
油鞋的制作过程：在纳鞋底阶段，与普通鞋底做法大同小异，普通鞋底是个直板，而油鞋的底边要上卷折弯，折弯的目的，是与帮衬连接时，不至于漏水；帮衬的布要错开连接，每层把缝压住，最重要的是布要加厚，鞋子成型后，要刷三遍桐油，刷一次干一次，共刷三次，直到棉布的布料被桐油硬起壳，才算成功。
周少贵知道了在木屐店门口闹事的始作佣者，周少贵与周九斤商量后，就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来了个如法炮制。你做了初一，我要做十五，你找‘烂药’来闹事，我就找泼皮来砸店。
第二天，周少贵在街上找了四个江湖上相识的泼皮，先好好招呼他们喝了顿酒，让其中一人在这汉川胡老板的油鞋店买了一双油鞋，故意把鞋子前面割破，然后纠集四个人，来到汉川人胡利开的油鞋店前大吵大闹： “姓胡的，赔钱啦！你卖的油鞋穿不得啊，差点穿出了人命啊！老子的排子骨都摔断了！”
只见那四人身后的背上，都用白纸写着一行字，分别是：：油鞋油鞋，跶倒了肋排，如若不赔，将店铺拆台。
这一天，汉口依然下着小雨，路上还有积水，这油鞋店里好不容易进来了一个顾客，正在与胡老板就油鞋的事，讨价还价，当谈好价钱，顾客准备付钱时，胡老板心想，今天还是个利市，一上午还卖了两双油鞋。
顾客从衣袋里搜出了钱，一五一十的数的时候，突然店外听到了大吵大闹的声音，胡老板出门去看，门口有好几个人背上写着字来闹事。其中一人见他出来，一把揪住他，吼道：
“你卖的个什么油鞋，把我哥的排子骨都跶断了？你今天给我一个说法？”
胡老板认得这人是上午买油鞋的人，于是不相信地说：：
穿一双油鞋哪能把人的排骨跶断？这是不可能的！”
周少贵请来的这个泼皮的脾气不好，听胡老板话说得不乖巧，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说： “你还不老实，那你说，这油鞋是你卖的吗？”
胡老板说： “鞋子是我卖的，但不可能穿着就跶断了排子骨！”
泼皮见胡老板还在还嘴，又要打，有老板双手捂住脸说：： “让我想一想是怎么回到事！”
周少贵插嘴说：那当然有可能跶断排骨，别人卖木屐的可以把克膝（膝盖） 跶伤，你的油鞋自然也能把排骨跶断。”
胡老板听了这句话，已全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时，卖木屐的周九斤和周少贵端了板凳坐在这里看热闹。一会儿， ‘烂药’豁嘴也来到了胡老板的红盛油鞋店门口。
原来他是按昨天的约定，今天来喝昨天闹事的庆功酒的。他一看胡家门口围了好多人，断定出了问题，想转身溜走，被昨天的两个乞丐一下子堵住了去路。
周九斤本来是个胆小的人，但一看到那‘烂药’豁嘴就来气，跑上前呼了他一巴掌，说： “你跟胡老板讲一下，木屐是怎样把你的克膝（膝盖）”跶伤的！”
‘烂药’豁嘴被吓得跪地求饶。
这时，胡老板看再无抵赖的可能，也一下子跪下，一齐向卖木屐的周老板磕头说：“周老板饶了我们吧，以后我再也不做这缺德的事了！以后我卖我的油鞋，你卖您的木屐，我决不再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