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少女的鱼鳞病
汉口兰陵路当年是俄租界,路口有个仁葆康药铺,药铺老板是一个姓纪的蕲春人。蕲春县是古代著名医学家李时珍的故乡,那里草药种类繁多,当地很多人靠采药为生。
这纪老板早年也靠挖药和贩卖草药谋生,常年奔波往返于蕲春和汉口之间,因精通草药,有些医术,攒了些钱后,在汉口汉正街开了间小药铺。纪老板一边当坐堂大夫,自已开方子自已抓药,经营起来有条不紊。仁葆康药铺当时最拿手的医术是治疗鼻炎和皮肤病,且治愈病例不少,因此在汉口小有名气。
古人说药铺的生意是一本万利,发财容易,果然后来纪老板越做越大,就把药铺搬到了商业发达的兰陵路。
纪老板劳碌半生,一直到过了不惑之年才娶妻室。夫人杜氏,江夏流芳人,比纪老板小二十多岁,因为年龄的差异,纪老板对杜氏疼爱有加,从不要她干活,后来老夫少妻生有一个女儿叫小辛。
却说仁葆康药铺的生意好,治疗鼻炎和皮肤病的名声大,引得一些同行眼红。六渡桥汪泰堂的老板汪六指亦是眼红仁葆康药铺的同行之一,他特地派人扮作患者,套纪老板的药方,但每次都不成功,原因是纪老板从来不开药方,直接抓药,然后碾成粉末,搓成药丸,或直接亲自煎药,让别人无法知道药方的秘密。
纪老板因生意太好,自已一人做得很辛苦,加上年龄增长,体力有些不支,就想招一个学徒帮忙发一下药,于是他把自已的想法告诉了关系好的药商。
汪六子为了套得药方,一计不成,准备再谋一计时,听说那纪老板正在招收学徒,几经思考,便决定让自已十七岁的儿子,隐瞒真实情况,通过别人介绍,到纪老板的仁葆康药铺当徒弟。
汪六子的儿子叫汪过河,是夫人乘船过河时,在渡船上所生,所以叫过河。这过河长得一表人才,书也读得好,能满口的之乎者也。一天,汪过河在朋友的带领下,到仁葆康跟纪老板见面,纪老板问他是哪里人时,他故意谎称是沔阳人,其实汪家是汉川人,汉川话与沔阳话差不多,外地人听不出来。纪老板看这汪过河长得一表人才,又有文化,便当即收他做了这个徒弟。
这汪过河来到纪家,因担负着使命,在学徒期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深得纪老板喜欢,纪老板把掌握的大量医术教给了这汪过河。唯独纪家治鼻炎和皮肤病的药方不透露半字。
纪夫人杜氏与汪过河年龄相近,只比汪过河长两岁,两人平日在药铺相处长了,日久生情。有一天纪老板不在,有个买药的人老人临走时羡慕地对杜氏和汪过河说:“你们夫妻俩真是天生地设,非常般配的一对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杜氏早已春心荡漾,听了此言,脸微微一红,也不向别人解释。待那老人走后,杜氏看四下无人,便走到汪过河的身边,挨得近近的,挑逗地问汪过河:“小汪,刚才那老人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汪过河是个明白人,平日早就从杜氏的言行中知道杜氏爱慕自已年轻的身体,而且自已也钟情于杜氏,他压抑着内心的激情,装作怯生生的样子说:“师娘,我听到了!但你是师娘,我怎能配得上您! ”但他说这话时,眼神中有一团火,在对着杜氏燃烧。杜氏从他炽热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心,一下子抱住了他。一阵狂吻之后,两人急忙跑进了卧室。
小辛当时只有几岁,不大懂事,推门看到叔叔把娘压在身下,吓得大哭,杜氏说:“别怕,叔叔在给妈治病,一会就好了!”
纪老板为了搞到正宗的药材,向往常一样经常往返于蕲春和汉口之间,一日回来得稍微早了些,看到杜氏和徒弟神色慌张,衣衫不整,明白发生了变故,冷静一下后,对汪过河说:“小店目前经营困难,徒儿先到别处安身,以后情况好了再来。”
汪过河看奸情败露,但师傅未抓现行,也不好撕破脸,给三方留了面子,汪过河自已走人,了结此事。
不久一天,纪老板突然得了急症,倒地不起,糊里糊涂地没了。
杜氏又把汪过河接到仁葆康药铺掌盘,同时登堂入室,也掌管了这个家。不久,杜氏为这汪过河生了个儿子。
瞑瞑之中,小辛觉得父亲因急症去世,一定与这个姓汪的人有关,她城府不深,总把恨意表现在脸面,对这个男人横眉冷对,与母亲的关系也搞得很僵,矛盾激化时,经常遭到母亲的打骂,苦难生活从此来临。
小辛开始每天做家务事,再长大一点,家里的缝补浆洗,烧火做饭,碾药熬膏,都成了她的事。
粤汉码头离兰陵路不远,周少贵的夫人陈氏常到仁葆康买些常用的中草药,或药膏之类,所以跟小辛很熟。小辛在家里受气,没人疼她,因此她见了陈氏就像见了亲人,总有很多说不完的话。一天她和陈氏见面后,虔诚地拉着陈氏的手说:“阿姨,让我拜您为干妈吧!”说着就跪了下去。
陈氏说:“好好好,快起来姑娘!”
从此,小辛见了陈氏就喊干妈。开始杜氏有些妒嫉,时间一长,都习惯了。小辛空闲时候,也到周家找干妈聊天。
小辛渐渐长大,到了十五六岁,她已出落成一个非常美丽的少女,她平日在药铺前忙碌时,她的美丽总惹得路人频频回首。这些回首的人当中,有一个叫郭修桥的恶少。
郭少爷的家中是开染房的,门面在兰陵路的另一头,自从郭少爷看到了小辛之后,每天必定来仁葆康药铺一趟,来了就纠缠不断,或动手动脚,或胡言乱语。小辛见了他来就跑。一日,小辛在药铺门口煎药,那郭少爷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趁小辛不备,一下子从她背后拦腰抱住,就在她身上乱摸,边摸边说:“你快答应嫁给我!”
小辛吓得大喊大叫,杜氏出门看了一眼,见是郭少,知道他是这一带的恶人,就不敢哼声,没再管她。这时小辛被郭少爷的调戏激怒,挣扎着拿起地上劈柴用的斧子,胡乱朝身后砍去,只听啊的一声,郭少爷松开了手,捂住自已的大脚骂道:“贱婊子,你敢砍老子?”
小辛往他捂着的地方看时,果然在流血,吓得逃走了。她也不敢回家,想到有个干妈还可投靠,就跑到了周少贵家里。夫人陈氏安慰受了惊吓的小辛时,周少贵也在家,听了小辛的哭诉,心中也不是滋味。
那郭少爷虽然在流血,也只是斧头尖子的一点划伤,他以此为借口,不依不饶,要杜氏承诺将女儿小辛嫁给他,如不答应,就要求赔偿大笔钱财。
杜氏正在犹豫时,小辛的后爹汪过河说:“可以可以,我答应了,你可以叫你家父母来提亲。”
汪过河早就对小辛不满,这下正好借花献佛,赶个顺风人情,还能得到不菲的财礼。杜氏对这汪过河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哪怕是割自已的肉,也再所不惜,更管不得女儿的幸福了。
第二天,郭少爷和他的父母备了彩礼来到药铺,那汪过河一看,郭家挑了六担彩礼摆在门前,甚是气派。
汪过河知道这郭家在汉口是出了名的染料大王,既卖染料,也开染房,如今已是发得家财万贯了。
汪过河向郭家父母拱手施礼道:“亲家太客气了!”
郭家人要见小辛时,汪过河说:“小女那天受了点惊吓,跑到亲戚家去了,你们放心,既然定了亲,只等看日子结亲了。”
随后,郭家又和汪过河商定了结婚的日子,就在八天之后的初八。
郭家人走后,汪过河和杜氏找到周少贵家,把郭家送来彩礼和结婚的事说了,小辛听了坚决不同意。
杜氏怒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从也得从。”
周夫人陈氏劝道:“小辛对郭少爷没有好感,如果……”
杜氏打断陈氏的话说:“我家小辛喊你一声干妈,你也必竞只是干妈,这作主的事,还得由我这个亲妈来!”
说罢,就拉起小辛的手要走。小辛不走,僵持之下,汪过河说:“让她在这里玩几天再说吧。”
一日,朋友约周少贵在湖里钓鱼,那天钓的尽是些小鲫鱼,因钓得太多,回家后,看陈氏一个人杀鱼太累,就帮忙打鱼鳞。因周少贵很少干活,打鱼鳞时,胳膊上沾了不鱼鳞,那些干了的鱼鳞,粘在身上,非得一片一片的撕,才能搞下来,他头脑中忽然想到,先前听说,有人得了一种皮肤病,皮肤像鱼鳞一样长在身上,莫非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两天小辛还在周家。
到了晚上休息时,夫人陈氏又谈起小辛的事,陈氏说:“先生,你平日鬼点子多,那我这干姑娘的事,你要想一想法子啊!不能让她再受苦了!”
周少贵问:“那在什么情况下,女儿可以不嫁呢?”
陈氏道:“除非女方有病,或身上不干净、长恶癣、恶疮。”
周少贵听了,觉得没戏,准备伸手拿水杯时,看到手背上还有一个未洗掉的鱼鳞,慢慢用指甲挑着才能撕下来,如是灵感来了说:“有了!我有法子了!”
陈氏说:“那你告诉我们怎么搞吧?”
周少贵道:“我先是设想,然后再做试验:我想叫小辛得一种假皮肤病,鱼鳞病,有一种牛皮癣就是象鱼鳞一样长在人的皮肤上的,我们把粘性好的糯米煮成粥,薄薄的涂一些她的大腿上,然后把鲫鱼的鳞一片片贴在上面,待干一些的时候,再涂一点点猪血上面,假鱼鳞病就做成了。然后,就把郭少爷的娘喊来,让她看一看这个东西, 让她恶心,她自已都会退婚。”
周少贵说完,就在自已的身上开始做试验,结果效果很好。
周少贵向小辛说明了用意后,陈氏就给小辛在她的大腿根上贴鱼鳞,贴了三个巴掌大的地方后,等干一点,涂上些猪血,那个样子确实吓人了,才叫陈氏把小辛送回家。
小辛的妈妈杜氏见女儿回来,很高兴。
陈氏说:“你先别高兴,你是怎么养儿女的,看看你女儿的腿吧?”
陈氏把小辛扶到床边,把衣服脱下,杜氏看到小辛的大腿上长出一大片鱼鳞状的东西,吓了一大跳,说:“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是你们周家的床上有毒吗?”
陈氏道:“小辛说,这都长了几个月了!”
陈氏说:“如果那郭家知道你女儿身上长了这个脏东西,肯定是不会依的,还不如实情相告,自已退婚,免得到时候别人说你欺骗,找你家的麻烦。”
“这个……”杜氏一时没了主意。
陈氏道:“你若不好意思去郭家说事,我可以代劳。”
杜氏道:“我想让汪过河看一下,看能否治好!”
陈氏说:“我听小辛讲,你家老纪去世时走得急,治病皮肤病的秘方都没机会传来下,药方都没有,你家先前的药早卖完了,那姓汪的做的一些水货药治得了吗?”
杜氏说:“是这样的。”
征得杜氏同意后,陈氏陪杜氏一起到郭家,找亲家说女儿小辛的鱼鳞病的事。小辛则一个人睡在床上,等着陈氏和杜氏把郭家母亲带来查看病症。因怕衣物碰掉了鱼鳞,所以没穿裤子,只把被子盖着。
那汪过河在外面应酬,喝了不少酒后回到家里,看到小辛一个人睡在床上,家里又没其他人,突然起了色心,慑手慑脚,轻轻掀开被子,欲行不轨,伸手去摸小辛的大腿,有些糙手,仔细一看,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皮肤病,吓得与小辛苦同时大叫起来。
小辛本来睡得迷迷糊糊,开始以为是杜氏要查看,发现是汪过河,才惊叫。汪过河自知理亏,又受了惊吓,只得逃出门去。
一会儿郭少爷的母亲来到仁葆康药铺,掀开小辛的被子看时,也吃了一惊,摆手说:“散了散了,这个婚姻散了,你们把彩礼退了作罢!”说着,口里吐了一泡恶涎,匆匆离开了。
过了两天,有个年迈的江湖郎中,坐在仁葆康药铺对门的马路上摆摊治病,招牌上写着专治牛皮癣、鱼鳞病。
杜氏对女儿说:“你去买些那人的药试试。”
小辛听话地去了,买了一些药。
汪过河不屑地说:“江湖骗子的药能有用吗?白丢钱!”
过了一天,又有个男孩到仁葆康药铺来看病,跟小辛的鱼鳞病一模一样。汪过河本来没药方,胡乱开了一些药,收了点冤枉钱。
后来两天连续有人来看这种鱼鳞病,汪过河怕被传染,直接说看不了。
那些人就都在对面的江湖郎中那里站队看病。又过了几天,那些得鱼鳞病的人都被江湖郎中治好了,还把胳膊腿撸给汪过河看。
汪过河心想,有了这个药方,一定可以吃几代人的饭,于是和那江湖郎中谈药方的买卖交易。
那老江湖郎中说:“我时日不多,又无家人,是要把这秘方卖掉,拿些钱盖个庙,把自已供着,修我的来生。”
“那要多少钱?”汪过河问。
“六千银元。”江湖郎中说。
汪过河跪下磕头说:“我只有两千银元了,求你卖给我吧!为了药方,我在这仁葆康药铺做了卧底,又做继父……”
江湖郎中数完了银元,把一张纸递给汪过河说:“你把这药方放在额头,跪在药神的神相面前,口中念:神药无敌,神药无敌,念两柱香的功夫才行。”
说罢,江湖郎中背着银元慢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