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饶公子的鼻烟壶
却说周少贵上次巧用鱼鳞病的方法,救了夫人陈氏的干女儿小辛,又以卖药方的办法,骗得了她继父汪过河的钱后,将那些骗来的钱都交给小辛,帮她开了个叫辛益堂的药铺,让小辛得以继承父业。
小辛在药店中长大,耳濡目染了药铺的经营,自已的药铺开业后,周少贵把硚口的老朋友涂郎中请到辛益堂坐堂,也教小辛识药发药。
涂郎中听说小辛的父亲先前开药铺时,以治疗鼻炎和皮肤病最为拿手,但因她父亲走得急,没把药方留传下来,便只得以自已行医经验,也研制了这两种药物,制成中成药售卖,突出药铺的特色。
一日周少贵来辛益堂与涂郎中闲聊,说起治鼻病的药,想起自已小时候看到父亲常吸鼻烟,有一回他的鼻子有些堵,父亲试着让他吸了一回鼻烟,鼻塞迅速开通,瞬间神清气爽,就提意将鼻炎药治成粉剂,用鼻烟壶装着卖,可能病人更能接受,也更方便。
清末时,汉口还有很多的人吸鼻烟。鼻烟是明朝万历年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最先带到中国的,鼻烟也就成为中国皇室及达官显贵的雅好,西洋人用来装鼻烟的大多是琉璃和银质鼻烟瓶,后被国人改良成陶瓷、玉雕、木质等各种鼻烟壶。鼻烟的成份,主要由烟草和香料制成。
涂郎中按周少贵说的办法,将鼻烟改成中药成份,它就既是鼻烟,又是鼻药了。它通过用鼻子嗅闻药物,使得药气通过呼吸进入口鼻、到达人的体内,起到提神、通关窍、顺肺气、除龌龊,和去邪治病的作用。
一般配以提神醒脑、开窍、清心的药材为原料。大都采用薄荷、冰片、丁香花、黄柏、蒲公英、苦参、等。
辛益堂有了这个鼻药后,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却说街上有个姓饶的街坊,是江西瓷器商人,其子饶学通是个西洋迷,对一切洋人的东西都着迷,尤其是洋人的穿戴,衣饰、甚至洋人走路的神态都一一学到。这饶学通家境富有,他早就穿上了西装、皮鞋、戴上了礼帽、白手套,拄起了文明棍,只是洋文怎么也学不好。
饶学通有个吸鼻烟的习惯。
那时,鼻烟是由杂货铺和药铺销售,饶学通家住得离辛益堂不远。一天他到辛益堂买鼻烟,小辛随手拿 了一个小鼻烟壶给他。
饶学通摆摆手,指着自已手上的一个金属鼻烟壶玄耀地说:“我只用我的鼻烟壶,这可是法兰西的银壶!”
小辛只得把鼻烟药倒在饶公子的金属壶里,饶公子这才接过鼻烟壶,倒一点在食指上,头一仰,吸起来。
他吸了一口说:“呀,这个味道闻是好闻,也蛮舒服!但我只要洋人的有烟草味的。我不要本地产的!还是洋人用的那种高级些!”
小辛一时无策,正不知怎么办时,那涂郎中在药房里已听到了饶公子的话,便喊道:“先生等一会,马上就好。”
因涂郎中偶尔抽旱烟,身上也带有烟叶,于是他取出少许烟叶,加了些香料,合在一处,用碾子碾成粉末状,放入鼻烟壶中递给他说:“你试试。”
饶公子熟练地把那粉末从鼻烟壶里倒出一点,轻轻放在手指上,头一仰,往鼻子里一吸,回味了一下,揩揩鼻子说:“就是那个洋味!”
说着,满意地走了。
过了几天,饶公子又来这里买鼻烟。
饶公子上次买鼻烟是发了烟瘾,没怎么打量卖鼻烟的人,这回发现站在面前的小辛非常美丽,一下子动了心。
他一直在模仿洋人的做派,现在很想上前用诗句表达自已的爱意,可他胸无文墨,想了半天想不出一句诗词。
小辛看他愣在那里久久不作声,以为他还要买什么东西,就问道:“先生还需要买什么东西吗?”
饶公子肚子无货,说不出好听的诗句,情激之下,捉住小辛的手说:“我要你!”
小辛吓了一跳,急忙抽回手说:“先生请自重!”
饶公子不知所措,再无言语应对,悻悻的走了。但他并未死心,为此,还特地在租界里向人打听,有关洋人表达爱情的方式方法。
他听说洋人时兴送花,送花的时候,还要对女人说‘亲爱的’这个话。可当时汉口没有花店,他就跑到长江边采了几株野芹花。
第二天,饶公子又来到辛益堂。他先买鼻烟,还是要求把鼻烟倒在他的法兰西银壶里。
付完了钱,他就双手捧着一束野芹菜花,递给小辛说:“送给你,亲爱的!”
小辛已懂得男女之间的事情,但他对这个饶公子并无好感,婉转谢绝道:“先生我还小,不要再对我提这件事!”
小辛说完,那饶公子也不知趣,还是赖着不走。尽找些闲话,东扯西拉,一直坐在药房不走。涂郎中一直想不出对策,怕话说狠了,得罪这厮,报复小辛。
一直忍了半天,涂郎中说:“这位公子哥,我们都是街里街坊,青年男女之间的事,必须是你情我愿才行,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饶公子向涂郎中问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涂郎中说:“我是这里的坐堂大夫。”
饶公子一听,冷笑道:“你又不是她的父母,管什么闲事?再说,你懂得什么叫爱情吗?”
涂郎中有些烦了,说:“为人要先讲礼义廉耻,再讲什么爱情。我们要打烊了,请便吧!”
饶公子心里不服,犟头扭颈,黄眉瞅眼地走了,边走边说:“我明天还要来买鼻烟!”
第二天,那饶公子果然又来,还带了两个跟班的混混。他们每人买了只鼻烟,只有饶公子的鼻烟要倒进他的宝贝法兰西银壶里。
小辛卖了鼻烟,怕他们继续纠缠,就想悄悄退到了后堂。饶公子见她要走便说:“小辛姑娘,我们最好谈一谈,我可是有钱人啦!”
小辛道:“有钱好,可是我后面有事,不送啊!”
饶公子看碰了个没趣,而且在两个混饭的面前丢了面子,愤愤地走出了药铺。
饶公子走出药铺,心有不甘,觉得这小辛姑娘不识抬举,得想法子害她一顿,最好让她的药铺开不下去。
正在他想心思害人的时候,看到地上有一堆干得发白和狗屎,他计上心来,叫那两个混饭的将鼻烟壶里鼻烟倒出来,将狗屎碾碎,再放入鼻烟壶中,再封好盖子。
过了一会,饶公子和两个混混又返回到辛益堂,认真地对小辛说:“小姐,我们刚才买的鼻烟味道不对,麻烦给我们换一换。”
小辛不想多说话,随手就给他们换了两瓶新的。
却说有个做船运生意的傅老板,也是周少贵的街坊,他家老爷子喜好鼻烟这一口,傅老板很有孝心,看辛益堂的鼻烟很好,经常在辛益堂给老爷子买鼻烟。一买就是两壶。老爷子自从吸了辛益堂的鼻烟后,咳嗽好了,头晕老毛病也不再发,平日里神清气爽,好不快活。
那天,傅老板那天照例又买了两瓶,恭恭敬敬递到老爷子手上,老爷子闻惯了这个药,马上习惯性地开盖、倒药去吸。傅老爷子吸了一下,顿时鼻腔里又臭,又腥,一阵恶心袭来,傅老爷子呕吐不止。
傅老板看老爷子反应异常,连忙问是什么原因,傅老爷子指着掉在地上的鼻烟壶说:“这玩意……”
傅老板安抚好了老爷子后,连忙去找辛益堂算账,刚走出门口,正好遇到周少贵夫妇和他的干女儿小辛从门前走过。原来他们是接小辛到家吃饭的。
傅老板看到他们,急忙拦住说:“你们来得正好, 你们的鼻烟出大事了!你们进去看看,我家老爷子差点被搞死了。”
一行人来到傅家,这时傅老爷子已平静下来,说:“你们的鼻烟平时很好,今天这鼻烟壶里装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又臭又腥,把我都搞呕吐了!”
小辛把掉在地上的鼻烟壶拿起来,把里面的药倒了些出来,闻了闻,果然又臭又腥,说:“好臭!好臭!这绝对被人调包了!”
她稍微回忆了一下,就记起那天饶公子带两个人来买了两瓶鼻烟,后来说味不好,调换过,大概问题出在那里。
周少贵代替干女儿向傅家赔了礼,小辛也承诺以后一定保证再不出差错,并免费给傅老爷子供应半年用的鼻烟,这事才得以解决。
既然已经知道了罪魁祸首,周少贵就让小辛不要声张,不要打草惊蛇,装着没事一样,即使碰到那饶公子也不提。
周少贵找到涂郎中,说了事情的原委,共同想了个以牙还牙的办法,让涂郎中依计而行。
第二天,饶公子来辛益堂探风声。
小辛和涂郎中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正常的接待他,问他买什么药。
饶公子看没事,心想,可能那装着狗屎的鼻烟壶还没卖出。
就说:“还是老规矩,用我的法兰西的银鼻烟装一壶。”
小辛把饶公子的鼻烟壶交给涂郎中。
涂郎中在后台给饶公子专门调制了一款鼻烟,配方是:生石灰、烟叶、黄芥、干辣椒、胡椒粉。 将这些材料做成药后,先放在饶公子鼻烟壶的下层,上面依然盖两层他常用的鼻烟。然后把鼻烟壶盖上交给饶公子。
饶公子把鼻烟壶盖拧开,习惯性地吸了一口,很享受地离开了辛益堂。
过了两天,小辛在江边的地摊上买菜,往回走的时候,路过较偏的地段,突然被两个人拦住。
小辛一看正是那天与饶公子一起买鼻烟的人,顿时紧张起来,朝旁边看时,只见那饶公子在不远的地方对她淫笑。
小辛大声说:“你这歹徒,光天化日之下,胆敢……”
小辛的话还未说完,其中一人把他拦腰抱住,另一人准备上前乱摸,那饶公子上前说:“你们两个婊子养的,莫要占她的便宜,她是老子的人,只有老子才能动她。”
那两个人平日靠饶公子吃饭,不敢造次,不敢再抱,而是一人捏住小辛的一只胳膊,等着饶公子发话。
饶公子说:“小辛姑娘,本公子长相英俊,家里有的是钱,对你又是真心,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看不上我,只要你答应与我成亲,现在马上放你回家。”
这时,小辛看到不远处有人往这边走过来,突然大声喊道:“抓强盗哇!抓强盗哇!”
那两个
混饭的吓得松了手。
饶公子一听恼羞成怒,照着小辛的脸狠狠地乎了一巴掌说:“贱婆娘,再瞎喊打死你!”
小辛与饶公子拉扯了几下,刚挣脱,想要逃走,那两个人又将她拦住。
饶公子越扯越气,有些激动,习惯性地拿出了鼻烟壶,拧开盖子,也不往手上点一下,直接将壶口朝自已的鼻孔猛地一倒,同时用力一吸,只见饶公子的脸部表情突然扭曲,呛得眼睛翻白,呼吸越来越剧短促,是气喘不过来的表现,随后他倒在地上打滚。
两个混饭的看主子出了大事,也顾不得小辛的存在,去看饶公子的情况。
小辛再无人拦路,乘机逃走了。
饶公子被呛后,气息微弱,两个混饭的怕出人命,将饶公子送到了教会医院。
好在教会医院离他们不远,经过抢救,没有毙命。
饶家是从江西景德镇来此做陶瓷生意的大老板,经询问得知儿子是吸鼻烟才出的事,就叫懂行的人看一下是什么原因,当他们确认是鼻烟壶里的东西有问题时,就请了律师,将辛益堂告上了法庭。
那时汉口的租界法庭都叫领事法庭,法庭基本上都由领事担任法官,当洋人一听是中国人与中国人之间的纠纷,而且又是小事,就不想受理,让巡捕房询问处理。
到了巡捕房。
巡捕了询问了事件的大致的情况,开始问原告。
巡捕问:“饶先生,你确定鼻烟壶里的鼻烟是他们辛益堂买的吗?”
饶公子:“是的。我确定!”
巡捕又问:“什么时间买的?”
饶公子:“是上前天买的!”
巡捕又问:“什么时间出现问题?”
饶公子:“昨天出的问题!”
巡捕:“就是说买了后,过了两天才出现问题。”
饶公子:“是的!”
巡捕又问:“你每天都吸吗?”
饶公子:“是的!”
巡捕开始问小辛和涂郎中。
巡捕:“他吸的鼻烟是你们卖的吗?”
涂郎中:“我是卖过鼻烟给他,但不能断定出事的鼻烟是我们的?”
巡捕:“为什么?”
涂郎中:“我是上前天卖的鼻烟给他,他每天都吸,怎么先不出事,隔了两天才出事。另外我们辛益堂的鼻烟配方都是明的,你任何时间都可查,我们没有必要搞有毒、有害的原料做鼻烟,故意坑害自已的生意,这道理讲不通!除非是他自已在研制鼻烟的配方吃出了问题,嫁祸于我们!”
巡捕听了双方的话,想了想对饶公子和他的律师说:“这件事不能断定是辛益堂的错,也无法拿出证据证明鼻烟壶中的有害物质是辛益堂的,再说这个案子也没出大事,就此了结。互不相干!”
巡捕说罢叫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