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官 猪
民国初年，汉阳县冗湖乡，有个叫苏发仲的地主，用钱捐了个乡长职务。那苏发仲初到任时，又瘦又矮，后来大量搜刮民脂民膏，多吃多占，不到一年的功夫，苏发仲的身体象吹气球似地，发得又肥又胖。
冗湖乡有些乡绅和乡民恨他巧取豪夺，便把苏发仲的名字改为瘦发肿。
苏发仲每回下乡办事，都由十几个如狼似虎的乡丁拥着，每到一个村庄，巧立名目，收取各种税款和费用，钱和物要到手后，就敲竹杠找村民要吃要喝。苏发仲有个习惯，酒后就倒在桌边睡觉，且睡得鼾声如雷，如母猪一般，乡民们由此又称他为官猪。
却说周少贵有个江湖朋友叫马大炮，是冗湖地界的强盗，冗湖水寨的寨主。
马大炮是冗湖附近汉川县丁集乡人，他为人豪爽，喜欢交朋结友，早年也是因嗜赌败了家产，后无路可走，纠结一帮光棍，做了盗贼。
这马大炮虽然在这一片野湖里做盗抢的营生，但他也留念城里的灯红酒绿，一有了钱，就隔三差五地划了船，走水路到汉口的热闹地方来玩耍。
有一回，马大炮带了几个弟兄到汉口满春茶馆喝茶，正好和周少贵坐在了一起。那满春茶馆的茶博士与江湖中人物都有来往，加上他平日就是个多事的人，当他看到强盗和拆白党都坐到了一起，觉着好笑，就上前唱了个哟，把马大炮和周少贵介绍得相互认识。
因为都是江湖中人，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名气。一听介绍，双方都觉得荣幸，成了好朋友，以后他们一直保持往来不断。
马大炮每回划船来汉口来玩，周少贵就乘马大炮的船来湖里玩一些天。
周少贵在汉口周边一带乡里有些名气，来到水寨后，他又经常水寨出谋划策，很得寨主马大炮的赏识、寨中喽喽们也很喜欢他，周少贵只要到了冗湖，每天就与这群盗贼一起大碗的喝酒、大口的吃肉，好不快活。
有一天，是个节气，水寨要搞酒宴打牙祭，寨主马大炮派几个喽喽到一个大户人家去偷猪。按他们以往的经验，需派一名会杀猪的屠胡掌刀，而且必须保证一刀点心、使猪一刀毙命，否则，猪受了惊吓，就会大声叫唤，马上就会被人发现，不能得手。
水寨里有个屠胡叫胡三毛，因先前做屠胡时杀猪手艺高，每次杀猪都是一刀毙命，从不用第二刀，因此人们都叫他胡一刀。所以每次出去偷猪，都是由胡一刀带头，再配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在偷猪得手后，进行搬运。
一日，盗贼们白天采好了点，晚上，胡一刀带了人准备在一个姓高的大户人家偷猪，天上下着小雨，一行人先用肉包子止住了狗叫，就朝猪圈走去。
他们猪圈走了一圈，胡一刀选了一只膘肥体壮的猪作为目标猪，翻墙进去后，先用手抚摸那猪的肚皮，里唤道：“罗罗罗，乖乖乖！”
那猪的肚皮被胡一刀不停的抚摸，猪感到舒服，一下子睡了下来，胡一刀见机会已到，就用手摸索猪心的位置，确定了下刀的地方，举刀去刺时，脚下一滑，自已倒地了地上，与猪睡在了一起。
那头猪睡在地上的猪还未被惊动，胡一刀又爬起来，又举刀来刺，正在这时，一头高大的郎猪（公种猪）向他冲了过来，咬住胡一刀的拿刀的手腕，刀顿时掉在了地上。胡一刀手痛得钻心，呲牙咧嘴，却不敢叫出声。
原来那睡着的母猪正在发情期，与那郎猪关在一个猪栏里，郎猪见夜里有人进来，出于护色，对胡屠胡进行了攻击。
胡一刀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刀，瞅准了时机又向地上的猪刺去，那猪正好要起身，被刺中了肚子，顿时疼得大叫。
高家的人听到猪叫声，以前丢过猪，知道又遇害了盗贼，连忙敲锣大喊：“又来盗贼了！快来捉贼呀！”
一时间，高家庄四周被火把照得通亮。
胡一刀仓皇逃窜，逃到湖边，刚上贼船，屁股被飞来的弓箭射中，倒在船上流血不止。
船回到水寨，马大炮正准备叫人烧锅刨猪毛，却见胡一刀这空手回营，屁股上还挂了彩，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说：“今天是有酒无肉，怎么办呢？”
喽啰甲说：“屠胡受了伤，没有动刀的人，哪还能吃肉？”
喽啰乙说：“真是没了屠胡无肉吃呀！”
马大炮正在着急。
有几个急性子的喽喽说：“寨主放心，我几个现在拿了刀，就是杀猪杀屁股也要搞一头猪回来！”
那几个喽啰说着，带了几把快刀正准备出发，周少贵叫住他们，说：“夜里杀猪，稍有不慎，猪就会狂叫，特别是夜色深人静时，那叫声会传出几里远。到时候你的猪没弄到手，自已的人也会被捉住。那完全不是稳妥的方法。”
众喽喽听了揶揄地问：“周哥可有什么样新的花招来使？”
周少贵上前对马大炮说：“马寨主，今天我有个办法可以不用刀，不流血，把猪给搞回来！我愿意亲自带他们去一趟。”
马大炮一听，马上来了精神，说：“周先生有办法？说来听听！”
周少贵道：“先前我在老家时，家中开有糟房（做酒的作坊），也喂
了些猪。有天糟房出酒糟，有两头猪抢着吃那酒糟，结果两头猪都醉倒在地，半天没有知觉，如死了一般。”
有一个喽喽道：“周先生的意思是叫我们用酒糟？”
“不不不，”周少贵说：“那样太慢，最好直接用白酒拌上蒸熟的玉米，即香又甜，我敢保证猪吃了以后，马上会倒下。”
几个喽喽听了虽觉有趣，但拿来不定主意，犹豫不决时，寨主马大炮哈哈笑着走出来用汉川话说：“既然周先生说了新法，你们几个婊子养的还不快去随了周先生试试。”
喽喽们这才依计而行。
马大炮又说：“老规矩，只抢富人，不抢穷人！我们先选好了主子，再动手。”
却说冗湖附近有个朱家台村，村中的首富就是地主朱大发。
朱大发家有旱田水田各千亩，饲养的耕牛和肉猪无数，光牛倌、猪倌就请了五六个。
朱大发不光有钱，而且有势，他靠着用钱贿赂和巴结乡长苏发仲，当了一村之长，统管着朱家台村四百多号人口。村中户户无不受他欺压、盘剥。冗湖周边的不少湖泊、水塘，都被他插旗为标，成了他自已的产业。
周少贵和寨主马大炮商议之后，认定这朱大发搞的的一些钱财，均是些不义之财，这回就决定捉朱大发的猪打牙祭。
夜越来越深，周少贵和几个喽喽悄悄进朱家台村时，在村口遇到狗吠，周少贵早有防备，事先准备了几个肉包子，包子中放有中药马前子。
这马前子是民间流传多年的降狗之物， 那狗一吃，果然就口哑脚软，再也叫不出来。
周少贵和喽喽们摸索着来到了猪圈。
周少贵怕猪群抢食、达不到醉猪的效果，选择单独喂养的‘郎猪’（种猪）下手。
两个喽喽摸索到猪食槽，将皮包中的玉米酒食倒出，一阵酒香扑鼻而来。两个喽喽都馋得想尝两口。
那只种猪闻到玉米和酒的香味，更是涎水直流。
周少贵让喽啰们把酒食尽数都倒到猪食盆，那只猪见有美食，上前猛吃，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把一堆掺了酒的玉米吃得精光。
过一刻钟之后，那种猪就慢慢倒下去，失去了知觉，睡了。
周少贵上前用脚把猪的肚子踢了几脚，见猪没有反应，就命几个身强力壮的喽喽把猪用绳子捆结实了，抬着就走，不要回头。
那头猪很重，足有六七百斤，几个小厮有些扛不住，抬一会，歇一会，抬累了就在路边歇脚时，那肥猪躺在地上睡着，呼呼打着醉鼾。
喽喽中有个熟知乡长苏发仲丑态的人笑道：“这鼾声好像我们的乡长苏发仲！”
众人一阵哄笑。
众贼正笑时，村中有人提了个灯笼出来查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一些人深更半夜在村里走动？”
待那人快走到跟前时，周少贵急中生智，将偷来的一件黑色警察制服盖在母猪身上，然后大大咧咧在说道：“你连乡长打鼾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乡长大人今天多喝了点酒，快叫你们村长备了牛车和新鲜爪果来。”
那人正是村长朱大发身边的狗腿子，听了这番话，知道是乡长大人在此，哪里敢怠慢，赶紧跑回村中向村长朱大发报告。
村长朱大发当时正在朱家祠堂召集村中有钱的乡绅开会，准备商量筹措乡长苏发仲所催缴的年税。
“村长大人，”狗腿子慌忙跑进祠堂对朱在发说：“苏发仲苏乡长来了。”
朱大发先是一怔，转而对众乡绅说：“你们看，你们看，说曹操，曹操到，今天这个税钱，我说了多时，你们就是不赶快交来，现在倒好，苏乡长亲自找上门来收，就又得多耗不少银元哟！”
众乡绅都连忙起身，来到革口，准备迎接苏乡长。
众乡绅站了半天却不见人影。
朱大发就问：“苏乡长的人呢？”
狗腿子道：“苏乡长吃醉了酒，躺在村头的路边睡着呢。他老人家吩咐我，叫您把该交的年税送到他那里去，说还要送点爪果去给他老人家改酒。”
众乡绅和朱村长不敢马虎，忙携了钱财和食物前往村口。
周少贵本是为了脱身，用的是金蝉脱壳之计，哪知村中果然有人驾了牛车前来，便将黑制服仍旧盖在醉猪身上，站在路边想着对策，依计行事。
村长和乡绅们下了牛车，在黑暗中循着鼾声走到醉猪跟前，拱手施礼道：“乡长大人光临，在下有失远迎，得罪得罪。”说着，众乡绅准备上前去搀扶。
周少贵忙上前拦住他们说：“别动，我们是乡长手下的乡丁，乡长大人习惯这样睡觉，若惊动了我们乡长，小心挨整。你们快将乡长要的东西和牛车留下，各自回去罢。乡长由我们自已服侍。”
乡绅们大多是读过书的斯文人，知道乡长身边的乡丁个个如狼似虎，不敢多说么，乖乖将筹措到的税款、物财都放在牛车上，然后跟周少贵交待遇了几句，便唯唯诺诺地退走了。
周少贵命众喽啰赶快把醉猪抬上了牛车，一路哼着楚剧扬长而去。
周少贵和喽啰们快直到湖边时，迎面碰
到了一队人，夜间看着像是穿着制服，金属钮扣若隐若现放着暗暗的光，随行的还有推着一辆狗头车，狗头车上歪歪扭扭地靠着一个大胖子，正打着醉鼾。
走到跟前时，周少贵发现果然是一帮兵丁。
周少贵心想，这个狗头车上睡着的可能就是那官猪苏发仲吧！
周少贵头脑中飞快转动，想下一步怎么逃脱的对策。
几个喽啰见了有些慌张，甚至想拔腿就跑，周少贵命令道：“你们不要怕，听我的，见子打子。都把你们常用的遮脸布拿出来，把脸遮上，”
喽啰们听了周少贵的话镇定下来。
这时对面带头的兵丁举枪吼道：“干什么的？”
周少贵故意捂着嘴说：“你们还不知道哇，我们村子出现了瘟疫，已死了好几个人了，这不，我们怕病人再传人，准备把这个病人丢到湖中去隔离。他正在哼哼呢！”
兵丁一看，这人都用布捂着嘴脸，立马反应过来，意识到了瘟疫的危险，朝周少贵等人吐了一口涎说：“秽气，还不快跟老子滚！”
兵丁害怕瘟疫，加快步子离开了周少贵一行人。
周少贵一行人到了湖边，首先将醉猪抬到船上，又将牛车拆卸后，都搬上船。
再把牛赶湖水里，人在船上用绳子牵了，随船一起弄到了水寨。
到了水寨，有人正要将这猪杀掉，周少贵急忙上前笑着说道：“且慢，伙计们，这头猪可是官猪，它是我们的苏乡长，它能给我们带来钱财，我建议不要杀它，从此后，就留着它扮作乡长苏发仲，在冗湖地带既能搞钱财，又能搞出不少笑话。”
众贼们听了都围到醉猪跟前，那猪还在打鼾，众贼们做出恭恭敬敬的样子作揖道：“多谢乡长大人赐福与我们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