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天篷寺

汉阳县冗湖乡地处川、汉、沔三县交界的地方，冗湖乡境内还有个湖泊，名叫猪鱼湖。那湖面一望无际，湖水清波荡漾，岸边芦苇丛生，时有鸥、鹭、野鸭频繁出入丛中；或有黄鹤成群嬉戏，摇曳芦花满天飞舞，湖水中的鱼儿也追逐芦花当作饵料。

因这猪鱼湖水草肥美，天然虫类繁多，饲料充足，湖里的鱼个个都长得脂肥肉嫩，形同猪仔，猪鱼湖因此而得名。猪鱼湖的鱼最适合腌制腊鱼，而且腌出的腊鱼色泽红润，味道奇香。

猪鱼湖的鲩鱼和青鱼个大肉肥，早已闻名江汉平原。周边乡镇及汉口的人过年时，也大多买这里的鱼腌腊鱼。

这是一个宝湖，当地人纷纷在湖上插旗为标，争夺地盘，划水圈湖。每年到了冬天，湖水开始干涸，偌大的猪鱼湖变成了无数个零零星星的湖塘。而这时正到了腌制腊鱼的季节，湖主们开始趁水浅下湖捉鱼。

这时节，鱼行就成了湖区最热闹的交易场所。

自从到了冬季，盘踞在冗湖的水寨马大炮多次将邀请周少贵到湖区来玩，并奉送过年的腌鱼。周少贵每次到了湖区就乐不思蜀，一玩就是多日。

却说这猪鱼湖由冗湖乡所辖，所以仍在“官猪”乡长苏发仲的权力范围之内。那苏发仲也瞅准了这发财的机会，趁鱼市红火，常带了乡丁下乡收鱼税，刮油水。

官猪乡长苏发仲在猪鱼湖发野财的事很快传到了周少贵的耳朵里。周少贵熟悉苏发仲的习性，以前曾用他的猪名做过多次“生意”，且场场得手。

这次周少贵决计还是围绕“官猪”乡长做文章；还是由那头母猪扮演乡长苏发仲，也在这猪鱼湖搞点野财。主意已定，周少贵就派人去探清了猪鱼湖各个鱼行的位置。

在猪鱼湖，大小鱼行有五、六个，唯有一个叫“鸿利”的鱼行生意最好。周少贵首选的目标当然就是鸿利鱼行了。鸿利的老板姓胡，因在家中排行第八，当地人称他胡八。

这胡八也是当地的一个小鱼霸，平日仗着兄弟人多，在乡里喊打喊杀，几年中仅凭几杆土铳，抢得了这片湖面，成了富户，同时做起了鱼生意。

这胡八深知自已的财路来历不明，故尔怕官，每回官猪苏发仲来收鱼税，他从不敢怠慢，不等苏发仲开口，胡八就把大宗的洋钱奉上。

周少贵叫马大炮的手下喽喽查清了胡老板的底细后，就筹划着怎么样动手搞钱了。

一天傍晚，周少贵和马大炮商议后，决定当晚动手，唤来几个喽喽，让他们把水寨中喂养的一只肥猪牵来。

喽啰甲说：“周先生，这是上次那个官猪，你说它是个宝贝，能冒充乡长给我带来财富，叫我们别杀，所以寨主忍着没吃，叫我们留到如今。”

周少贵哈哈大笑说：“凭你们这些饿鬼出身，早吃了吧，别哄我了！”

喽啰乙说：“真的，我们寨主对先生的话言听计从，果真没杀。那吃的是牛肉呢！”

周少贵道：“你们寨主是个性情中人，没想到我的一句玩笑话，他都当真了，真是有心人啦！”

把猪牵来后，周少贵叫喽啰们按上次的办法，把玉米拌上60度的白酒，让那猪吃了，直到那猪醉得倒下后，仍将一件黑色的的制服穿在猪身上，又在上面披一件黑斗篷，然后把猪丢进一个八抬的大轿里面，几个喽喽就扮成乡丁的，将那“官猪”台上，大大咧咧地往猪鱼湖畔的鸿利鱼行而来。

周少贵一行人到达鱼行时，已是傍晚时分，鸿利鱼行早已收市，但此时行内依旧灯火通明，四扇栈门半开，远处隐约能听到酒桌上划船行令的声音。

周少贵派了个叫‘金狗’的喽喽到鸿利鱼行去通报。

金狗站在鱼行门口敲门，大声大声喊道：“乡长来了！”

听到敲门声，鱼行的伙计忙去开门。

待鱼行的门一开，金狗装腔作势道：“我们乡长来了，还不叫你们老板出来迎接。”

而此时，真正的乡长苏发仲正巧在鸿利鱼行内与老板胡八轮杯换盏在喝酒。

鱼行伙计听了一愣，乡长不是正在与老板一起喝酒吗？怎么又来了一个乡长，便问：“来的是哪位乡长？”

金狗虚张声势地喝道：“婊子养的！老子说乡长大人来了！你说还有哪位乡长？”

金狗怕伙计没听懂，又连骂带说：“妈的，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们苏发仲苏乡长。”

鱼行伙计是个机灵的角色，平日在行里八面玲珑，就是

靠些小聪明才得以受宠。他最会察颜观色，见风使舵，当听了饿狗的话，甚觉蹊跷，估计遇了骗子。

伙计也不把苏乡长在鱼行的事向金狗说穿，心想，你刚才骂我，你个小骗子，我马上要就你完蛋，就说了声：“你请留步，容我禀报。”

伙计一溜烟跑到后堂，将此事报给胡老板和官猪苏发仲听了。

胡才板听了伙计的汇报很吃惊地问道：“怎么又冒出了个苏乡长？”

“妈的哪个敢冒充老子？”苏发仲听了，就要起身发作。旁边的两个乡丁图表现，连忙说：“乡长大人，您先慢慢喝吧，莫伤了兴致，让我

们就去抓那骗子来见你，再看您怎么发落。”

两个乡丁气势汹汹走出门来，金狗一看形势不妙，转身要溜，两个乡丁怎能放过，饿狼般把他扑住，一人捉一只胳膊将他拎起。

金狗本身很瘦，没多少斤两，被两个乡丁像抓小鸡似地提到苏发仲的跟前。

金狗跟周少贵那里学了些东西，也善用心计，能言善辩，应变力强。当他看到乡丁时，本想及时给周少贵发信号跑人，但时间伧促，撤退的信号未能发出，连自已也未能逃脱。

金狗并不慌乱，连忙思考被捉后的脱身计策。

当他被乡丁抓到苏发仲面前时，不等苏发仲开口审问，便振振有词地质问苏发仲：“看样子你是位官员，为何无故让乡丁抓我，现在我也算是公事在身，你打狗也得看看主子。”

苏发仲本来喝得有七成醉，平日又横行惯了，哪能里听得这些话，上前就是一记耳光，把个金狗打得口鼻流血。

两个乡丁同时上前，一个人揪头发，一个扭胳膊，大声吼道：“快说，谁叫你来的？不说真话要你的狗命！”

金狗又装出极委曲的样子说：“我确实是被一个当官的差来的。我本是县城的一个轿夫，今日中午和几个同行坐在堤边等生意时，有个面貌与您相似的人，穿着与您同样的乡长官服，要了我的轿子，说是到鸿利鱼行来。这人的身体特重，又因雨天路滑，一路上我们深一脚，

浅一脚，历尽艰难，换着抬他，终于把他抬到了这里。”

乡丁忙出去看了一下，没发现人和轿子，便吼道：“那人呢？他们在哪里？”

金狗道：“早上下雨路滑，抬着轿子不好下堤，我们把轿子停在堤上了。”

“快点跟老子带路，”苏发仲说着，将桌上的一大杯酒抽进嘴里，歪歪倒倒往外走，边走边说，“老子今天要看看这家伙凭什么冒充老子。”

鱼行的伙计打了灯笼在前面照路，两个乡丁扶着苏发仲往轿子那边走，一群乡丁举着枪拥在后面。

灯光照着一群人往堤上走来时，站在堤上的周少贵以为得计，心中一阵狂喜，便招呼左右的喽喽记住先编好的台词准备演戏。

待遇一群人走近时，周少贵却发现是真正的乡长来了，

顿觉不妙，正准备带着手下撤退时，却看见金狗与那帮人

走在一起时，神态自若，并不紧张，也没人绑他，便镇定下来说：“都别慌，看我的脸色行事。”

周少贵说着，从轿子上拿起醒猪棍准备应急。

所谓醒猪棍，是周少贵专门为醉猪醒酒发明的一种专业工具，就是在棍子的一端安上锋利的铁刺，当在作案过程中遇到紧急情况时，避免骗局被人识破，用铁刺将醉猪刺醒，便于逃跑的工具。

乡丁扶着苏乡长赶到了堤坝上。

“那冒充的家伙在哪里？”苏发仲说，“让老子看看他的模样。”

苏发仲醉眼朦胧地摸到轿子跟前，用力一把掀开轿帘，提起腿，正要上前狠狠地朝轿子里踢一脚，这时，周少贵暗中操起醒猪棍，往那醉猪身上猛地一戳，那猪受到剧烈的剌痛，猛醒过来，穿着制服，披着斗篷跳出轿子，飞奔着跑到堤下，那斗篷在它身上飘扬飞舞，呼呼作响，象一双黑色的翅膀，然后，钻进一片长满芦苇的湖塘中去了。

在一旁的人看到这景象，都觉惊奇。

连周少贵自已本人也被这种效果吓了一跳。

苏发仲和乡丁们看到一个猪面人身的怪物披着斗篷飞奔而去，都吓得愣了半天方醒。

苏发肿颤战兢兢地问：“刚才是么东西？”

有人说：“恐怕是湖里面的妖怪，穿的衣服跟乡长大人一样，只是脸嘴有些像猪。”

正在人们议论时，湖上吹起一阵狂风，人们正在疑惑时，感觉狂风中还夹着恐怖的鬼叫声。

世上人都曾传言，大凡怪物都出在江、河、湖泊、山野丛林之中。这阴风一吹，人人都发起抖来。连官猪苏发仲的酒也吓醒了一半。

这时周少贵面朝湖边，猛地往下一跪，口中念念有词：“天篷元帅饶命！天篷元帅饶命！”

周少贵说罢磕头如捣蒜一般，满脸都磕出泥浆来。

苏发仲虽然专横，但他自幼受父母的影响，诚信佛教，也迷信鬼神，当他看到周少贵下跪喊天篷元帅时，也连忙跪下，这才悟到刚才是天篷元帅，于是口中也念念有辞。

众人都吓得同时跪倒在地。

有人说，“那怪物猪脸人身，一定是天篷元帅。”

待湖边的大风稍停，苏发仲命人拿来黄表、纸钱，点

燃香炉，对天跪拜，祈祷，以示对神的虔诚。

周少贵瞅准时机对苏发仲叫苦道：“今天我们几个轿夫

辛辛苦苦给苏大人抬了个神来，乡长大人该尝口饭我们吃

才好，现在我们已是饿得瘫脚软手的，怎能走回家？”

苏发仲犹豫了片刻，本不想理睬周少贵一行人，但他

怕得罪了神灵，只得招呼鱼行的掌柜又弄了些酒菜给周少贵他们吃。

苏发仲回到家里，将在猪鱼湖遇怪的事向母亲详细 说了一遍。

苏母本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在当地也最迷信鬼神，听

了儿子的这番经历，忙说：“按儿的说法，那妖怪象猪，却又穿着人的衣服，且跟你一样披着斗篷，想必真的是天篷元帅下凡，而且与我儿有缘，特来会我儿一面吧？平日为娘的看你的骨相与天篷元帅相似……”

苏母沉吟了半晌，忽然将手一拍道：“儿啊！既然你与

天篷元帅有缘，你就赶快在这猪鱼湖畔遇仙的地方，择一

块好地，修一座寺庙，取名天篷寺，专门供奉天篷元帅，

到时候保佑我儿连年升官、发财。”

苏发仲想起那天看到怪物的事心有余悸，对母亲说的话不敢马虎，果然按母亲的吩咐，连忙去筹措这修庙会的事宜。

苏发肿为了筹措修庙的资金，又到各村找当的富户、大户、乡绅捐钱。富户和乡绅敢怒不敢言，便问起修庙的原由。

苏发肿说：“我亲自看到了天篷元帅下凡显身，众乡丁可以作证，如果我们不为天篷元帅盖庙，以后湖里发生灾害，恐怕无神保佑。我这也是为乡民着想，又不是我盖庙。”

富户和张绅也没办法，集资筹钱，大兴士木…

两个月后，猪鱼湖畔耸立起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天篷寺。

一日，周少贵和马大炮及几个手下路过此地，偶尔看到了天篷寺，联想起当初在这里的一番经历，一个个笑歪了嘴。

周少贵笑了一阵后，令手下在近处乡邻家中找来笔墨，在寺门上题诗一首：“天篷寺里无元帅，母猪醉酒成猪怪。”